谈笑是一个很出众的男生。
这一点,无论双兖怎样看待自己和他的关系,怎么和他保持距离,都无法否认。
这样的人,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而长时间以来,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就连他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大家都以为他是阳光,永远不会泯灭的阳光。
让他一边优秀着,一边痛苦着。一边痛苦着,又一边优秀着。
再开口时,双兖的口吻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哀伤,声音低了下来,“就不能……再试一试,再努力一下吗?”
面对她急切的话语,谈笑却只笑着摇摇头,特意把声调放得舒缓,作为病人却反过来安抚起了她的情绪,“我生了病,已经很久了。”
“感觉……有点累了。”
他的神情像是一泓平静的湖水,说话云淡风轻,“是抑郁症,从轻度到重度,已经诱发了其他病症,不过还不算太严重,这个——”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伤疤的一角,“是吃药的副作用,神经兴奋,会有躁狂现象。”
谈笑放下袖子,双兖听着他娓娓道来,仿佛是在和她分享一个小故事,精神却越听越紧绷。过了半晌,她才勉强笑了笑,欲言又止地问他,“真的……很累吗?”
“对。”谈笑轻声答了。
双兖再次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谈笑不想看她这样,有意活跃气氛,话风一转便道,“我表弟一定还告诉你我不喜欢狗吧?他那只阿拉养得好,朋友圈里天天炫耀,最不服气我居然会不喜欢。”
“但你其实很喜欢,对吧?”
双兖心里不好受,但还是配合着他转移话题,想了想,又补充道,“尤其是大型犬。”
如果是真的不喜欢的话,怎么可能会养?
谈笑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听完后忽然微微扬起了下巴,偏了下头,看她,半开玩笑地道,“我如果没生病的话,你就惨了。”
“嗯?”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双兖不明所以。
谈笑却不再往下说了,双手在胸前搭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形状,温温和和道,“我生病的事,世上只有你、我,还有我的主治医生三个人知道。”
“你父母也……”
“不知道。”谈笑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抑郁症只靠虚伪假装的泪水和随手施舍的关心是治不好的,旁人的加油声和殷切鼓励只会让患病的人扛上一座名为求生的大山,举步维艰。他们无法和他感同身受。
“我……是不是不应该问你这些?”弄清楚了又怎么样,她真的就能帮到他吗?
双兖来垠安探望他,无非就是为了求个心安,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流露出过同情的眼神。
“是啊。”谈笑叹了口气。
双兖噤声,手足无措。
男生却神情懊恼,挠挠头道,“你不知道的话还好,你知道了,一定会跟着难过。”
随即,他竖起食指贴在嘴唇前,微笑着请求她,“这件事,我想请你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这样的秘密,无论谁与之共享,都会成为沉重的负担,但双兖无法拒绝。
是她要追根究底的,她能理解谈笑的自尊,也尊重他的选择。
对话到了这里,谈笑坦白得已经足够多了,双兖没再深究他患病的原因,最后只问了问他,“还能再来看你吗?”
谈笑回,“什么时候?”
“开学。”
谈笑笑着摆摆手,“那我已经出院了,还是学校见吧。”
“好。”双兖缓缓点了点头,竟然感觉眼眶没来由地热了一下。
下个学期见,这样的话对旁人而言平平无奇,但对谈笑而言,却又是半个月的挣扎与煎熬。
“你来了我很高兴。”男生抬起双手枕在脑后,刻意做出了一副享受样,“一高兴就觉得还能再熬一个冬天。”
“我们是朋友。”双兖这次说得无比坚定。
谈笑朗声笑起来,“结果还是靠生病拉了点同情分啊……”
双兖被他笑得难受,闷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还是给了你你不想要的同情。
对不起,在这样好的日子里让你自揭伤疤吐露病情。
对不起,没能喜欢上你。
含义极其复杂的一声“对不起”,不知道谈笑听懂了几分,但他一律照单全收,还了她一句:
“没关系。”
双兖离开的时候,看见了谈笑读的那本书的封面。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第五十二章
双兖这个年过得平静。
心里总想着别的事,也就没什么心情去嬉笑怒骂了。
她买了一本《挪威的森林》,没事的时候就抱着看。琢磨到第三遍的时候,訾静言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伸手抽走了她书页里夹着的书签。
是当初那片明开夜合的叶子,被她保存得很好,形状完整,脉络分明。
“最后一章,最后一句话。”他垂眸看着这片树叶,问她,“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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