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生病那事吧?”江生余接得很快,倒抽了一口气道,“我原来不知道,也没看出来,那天他生日我也在,我是看见的……但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后天他追悼会那天,我问了他妈妈。”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望着双兖道,“我有时候想,你俩怎么不在一起呢?”
双兖听到这句,牙齿猛地抖了一下,磕在嘴唇上,不算特别疼,却让她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
那边江生余还在不无遗憾地继续说着,“他人不错,喜欢你也是真喜欢,高一他在图书馆见过你一次,就每周末都去图书馆蹲你,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你经常在图书馆四楼对吧?”
双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应答。
江生余感觉到了她的沉默,立刻也反应过来这个话题的不妥了,向她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可惜。”
双兖略一摇头,轻声道,“我知道。”
江生余并不知道双兖对谈笑生病的事早就知情,说这些话也不是出于恶意,只是很巧地,一下就击中了双兖内心最摇摇欲坠的地方。
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坚决地拒绝谈笑,哪怕一次……是不是现在结果就会不一样?
双兖无法苛责江生余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他想的和她也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在回溯当初——如果某些事不那么选择,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伤害了别人,自己却还在安康喜乐地过着日子、上着学,内心总会不安。
“他一直都很好说话,叫他参加什么活动他都会答应,我还当他是喜欢呢。”江生余低声道,“说不定他其实根本不喜欢学校,但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也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现在想想,居然有点数不清叫他去做过多少他不喜欢的事。”
人一旦没了,就什么都结束了。无法挽回之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放大当初不曾在意过的每一个细节和小摩擦,在悲伤和内疚感的驱使下深深反省自己。
他们都在悔不当初。
和江生余的谈话在李小阮到来时戛然而止,江生余有意不让这种沉重的气氛再继续下去,和双兖默契地都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闲聊说笑着便吃完了一顿饭。
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有心事,强颜欢笑过后就愈发感到低落压抑,双兖回到教室的时候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一些人坐在座位上唰唰地翻着习题和试卷了。
她环视了一周,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是这么格格不入。她不仅学习成绩在下降,就连奋起直追的想法也快要被磨灭了。
总觉得是追不上了。她落下了那么多课程,她努力了,但还是没用。尽力取得高分的感觉都变得模糊了,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恍惚之中,她想到这可能是个因果循环。
因为她没有救谈笑,所以她也没资格过得好。
世界是很公平的,一报还一报。
这么想着,双兖的胃也像是应和似的闹了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桌子站了起来,跑到楼层一角的水池边吐了个天黑地暗,然后又一点点地把水池清理干净,赶在上课之前走回了教室。
上课铃声响起时,她正好踩在了班级门框上,随即在老师催促的目光中眼前一黑,原地倒了下去。
由于长时间没有摄入能量而导致的低血糖和严重脱水。
双兖因为同样的原因在一周内第二次进了医院,醒来时陪在身边的人也和上次别无二致。她略一想,就知道应该是学校又通知家长了。
这次訾静言没有再为她准备食物,也没有坐在她床边,只是背对着她在隔了玻璃的病房阳台上静静站着,一直站到她输完了所有的营养液。
护士来帮双兖取下针管之后,訾静言才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
他的神情中有难掩的疲惫,双兖直觉他是又熬夜了。
两厢对视片刻,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你瘦了好多。”
“你知道你现在多重么?”
前一句是双兖说的,后一句是訾静言说的。
他没有答她的话,空气中有种微妙的僵持,让双兖很不好受,她觉得有点难过。
“……七十二斤。”她说。不久前体检时测的。
“从暑假开始,不到半年。”訾静言说,“你就轻了这么多。”
双兖喉头梗得慌,闷声答,“……嗯。”
“现在合适你的旗袍更难做了。”訾静言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双兖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身上总感觉冷,眼泪却是烫的,一滴一滴烫在她手背上,温度热得惊人。她使劲抹着眼泪,没来得及回答訾静言的话。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真神奇,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訾静言身上的温度比她高,让人不自觉想要贴近、想离他更近一点。
訾静言附在她耳边,用一种低缓又沉稳的音调说,“明天我们去做个检查,都会好起来的。”
双兖的泪蓦地涌得更多了。
“都会好起来的。”他又强调了一遍,像是要一直说到她相信为止。
52书库推荐浏览: 六十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