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马路,双兖绕开自己面前的一颗石子,却忽然道,“我联系不上你的时候,经常没办法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知道你做的工作有时候会很危险,也未必合法,还会招来仇家和眼红的人。你的事,越是亲近的人,你就瞒得越严实,家里人也经常是一问三不知。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想,不吉利……但我还是想过,你如果真的不在了,我就为你守孝,也连着你的那份一起尽孝。
“说什么伤心欲绝都太虚无缥缈了。家里还有那么多长辈和老人,总得全都照料好才是。訾家人丁单薄,我高三毕业那时候,都怕阿婆经受不住打击,想问你的事,又怕问出来的结果不好,犹犹豫豫着不敢打听。”
双兖说到这里,语气还很平静,看着訾静言道,“人都是会成长的,有的事情我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其中很多都不比现在好,但只要你还活着,我就都可以接受。“
她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站,再往前时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没有天灾人祸,世上至多不过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她要坚强坚韧坚定,也要挺胸抬头昂首阔步,要对得起她这个訾家的出身,也要当得起訾静言叫她的一声双双。
她绝不会让黄芳和双晏城的故事在她和訾静言身上重演。
訾静言从她开口时起就一直安静地听着,在组织语言去回应她的话。
这是他头一次为她的独立和成长而感到诧异。
她才十九岁,二十岁都没满,有多少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能在一段感情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双兖六岁第一次见到他,八岁开始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到了现在,生命中有明确记忆的部分全都和他有关,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考虑?
她往他那边靠近一些,把右手上的购物袋换到了左手,用右手轻轻勾住他的左手,目视前方道,“我们将来还要一起走下去,你不要总想着要让着我。”
訾静言的心神被她这句“将来”撞得微微一晃,随着春日正午的风飘远,他有些恍然道,“我……还可能会有隐性的后遗症,到时候你……”
“在那之前我会和你结婚。”双兖截断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到时候我就找个好人,改嫁。你不要担心我会过得不好。”
訾静言的心神霎时定住,所有跳动的、沉寂的情感都集中到心脏,灼烧着他的血脉,终又渐渐散去。
半晌后,他收紧了手,扣住她的手指,低声应道,“……好。”
吃过晚饭,双兖又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靠在訾静言身上听他念英文版的《小王子》,想起了她幼时在阑州电玩城上过色的那个小王子模型,身下是訾静言温热的体温。
原来他是她的玫瑰,也是她的狐狸。是他让她一见自难忘,也让她至此唯一心。
他念了两个章节,合上书,挑起她滑到脸侧的碎发,给她别到耳后,低头在她耳边道,“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靠得舒服了,懒懒地问,“谁?”
“见了就知道了。”他在她的侧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次日下午,訾静言带双兖去了学校校长荣誉奖的颁奖典礼。
这个奖的评选向来是宁缺毋滥,一个学院也只有一个名额,在每一届大四学生里评选,今年的获奖者双兖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訾静言带她来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他们坐在台下,等过了两个人的获奖表彰,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对这个人的介绍里有书法相关的荣誉,他擅长很多种字体,楷书写得尤其好,算是特长拔群。
訾静言等台上的表彰词念完,低头对双兖说,“他很擅长笔法转换,给你的手写信,全是出自他的手。”
訾静言给双兖写下的第一封信是在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时候,后面的陆陆续续也是如此。但双兖认识他的字迹,所以他全都做了掩饰。
他既然决定了要向她坦白,就会毫无保留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双兖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些手写信,足足有上百封。不是出自模仿,仅仅靠自己就能写出这么多种漂亮的笔迹来,而且其中没有任何一封会让人感觉和其他的相似……訾静言竟然要花这么多心思,去做这种她不明就里时还觉得怪异的事。
双兖心下五味杂陈,猜测道,“你和他是很早就认识?”
訾静言摇头,向双兖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说。
等他们走出颁奖典礼的大礼堂,訾静言才说,“是上学期在研究生院办公室认识的。他本来应该是推免生,差点没了保送资格。”
双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获奖介绍,问道,“但他不是已经确定保研了吗?”
“那是之后的事。”訾静言说,“他家境还算不错,但比起很多北京本地住四合院的家庭来说还是差了些。有人花钱买论文,跟导师打了招呼,想要他那个名额。”
双兖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訾静言说的差一些,其实是差很多。优秀的人本该获得荣誉和机会,但有时候也逃不过出身背景和圈子潜规则的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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