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雫望着他的侧脸,开口提醒道,“伞偏了。”
訾静言略一摇头,伞没动,问道,“前面往哪边走?”
林雫轻叹气,随即半无奈半受用地道,“右转。”
她年少时期一同长大的少年如今依然是这样的挺拔清俊,像一轮上弦月,还是可以在不经意间拨动她的心弦……但现实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
訾静言此行只是为了来参加她的婚礼。
林雫初见訾静言时,他还没她高,但却堵着家门不让她进,最后是訾裕然强行把人拖走了,她才得以进了中新的门,和訾静言比邻而居。
他们是隔了一堵墙的邻居。
起初他们语言不通,訾静言也十分拒绝和她说话,但她还是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个男孩不加掩饰的敌意。
他从不和她同桌吃饭,不和她一起出门,就连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都不肯。两个人都是孩子脾气,又都失去了亲人,于是便都犟着脖子,谁也不向谁低头,可随着后来林雫在学校被孤立得越多,她的想法就转变得越厉害。
她被訾裕然送到了垠安上学,初来乍到,又是外国面孔,中文还说得磕磕巴巴,在正处青春期的高中生群体里处境很艰难。
同学们见过凌霂云来给她开家长会,都知道她是訾家收养的,父母皆不在身边,于是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她,经常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课去,却灰头土脸地回宿舍。
三番五次下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遂不再跟訾静言唱反调,每次回阑州都十分本分,逐渐安静温顺了起来。
訾静言却是个脾性古怪的小孩,见她不再剑拔弩张,他竟然也就偃旗息鼓,开始和她和平相处。
几个月后,訾静言也升上初中,去了垠安。
在举行全校升旗仪式的大操场上,他第一次发现了她的狼狈。
漂亮高挑的混血女孩,身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丙烯颜料,校服上有些痕迹是早就干了的,颜色浅淡很多,明显是洗过了,但洗不干净。
也不知道是这么被人整了多少次。
訾静言彼时个子还没长开,和她穿同一个码数的校服,他穿过大半个操场,无视了主席台上叫下面学生不要随意走动的警告声,和林雫对换了校服。
少年清瘦,个子也不高,脸扭向了一边,手臂直直抬起对着她,手上拿着刚脱下来的校服,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耐烦,语带催促道,“快点换上。”
林雫一愣,周围很多同学都在打量他们,窃窃私语着,她低下头,没接。
訾静言却不想等了,一把将自己的校服塞进她怀里,扭头就走。
怀里的衣服尚有余温,烘着她的心,暖起来,她急忙一抹眼睛,把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追过去给他。
訾静言原本不想要她这被折腾得破破烂烂的校服,可抬眼一看她脸上的泪痕晶莹,皱着眉便将衣服一把抢了过来,从身上摸出两张纸巾扔进林雫怀里,头也不回道,“不许哭了。”语气凶巴巴的,还是很不耐烦。
我既然来了,你就不许再哭了。
林雫不知怎的,忽然就听懂了他的话,被一个小自己三岁的男孩激得难过得不能自已,一路哭着回了班上。
訾静言上了初中,名声传得比当初林雫进校还要快,因为他开学一个月内就受了三次重大通报批评。
因为旷课缺勤,因为抽烟喝酒,也因为顶撞老师、聚众打架……这其中也有许多是为林雫打的架。
后来凌霂云和她见了一面,要她这个做姐姐的在学校多看着訾静言一点,别再让他做这些出格的事,等他再大一点,叛逆期过了,估计就能想通了。
林雫想起他把身上的校服塞给自己时的那副模样,义不容辞地答应了凌霂云,开始按时按点地去蹲訾静言。
她在他的寝室楼下等过他晚归,也在电玩城给他递过硬币,还会在网吧里坐他旁边看他打游戏,她天天在訾静言身后黏着,他嫌烦,挑着眉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欺负?”
林雫浑身一抖,噩梦般的回忆再度袭来,瑟缩着,没说话。
訾静言却欺身逼近,手指掐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因、为,你、很、烦。”
林雫直被他掐出泪水来,他松手后,她脸上还留下了几个红印,抹着眼泪跑了。
訾静言终于把她逼走,心底的烦躁却愈加浓重,像头困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把双手握成拳,用力在游戏机上砸了一下,拿上外套,破天荒地在寝室熄灯之前就回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林雫那张难看无比的哭脸,低声不爽道,“……麻烦死了。”
这还柯林斯呢,毒瓦斯还差不多。
第二天早上,訾静言却又在寝室楼下看见了林雫。
她努力对他挤出个冰释前嫌的笑容,笑得很傻,问他,“你是去上课吗?”
訾静言原本是要去网吧,听她一问,脚步不由自主地换作了朝教学楼的方向去,嘴上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那,和我一起吃早餐吧。”林雫还在傻笑,见他终于肯去上课了,心里高兴,拔腿就跟着他走,没注意脚下的路,被一个台阶绊得摔了一大跤,四脚朝天,脸也被磕肿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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