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二十年过去,中新还是老模样。二层的小楼,外墙重新粉刷过,但还是暖色调的橘色,院里的小花园中花草长势正好,姹紫嫣红。自凌霂云去世后,是一直住在这里的陈娟在打理。
近些年来地皮炒得热,中新每平方地的价格也攀升到了直令人咋舌的地步,许多人都上门问过价,但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了回去。
房产是在林雫名下,没人想卖这栋房子。这里有太多回忆,需要保存下去。
待双兖走进门,见林雫正手把手地教路德维希给陶瓷塑形,两人身上的围裙沾满了陶土,手上不得空,便只抬头往玄关处看来,明媚一笑道,“嗨,双双!”话音里的活力,还同年轻时一般无二。
訾静言则站在玻璃房旁往外看着小花园,外边几个孩子正玩得热闹,他闻声回头,今天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眼镜链垂在脸侧,和眸里一同泛起微光。
他见双兖进来,是在对她笑。
光阴转瞬即逝,最可惜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他们这一家倒是好,过了十来年气质沉淀下来,却是犹胜当年。
“过来的路上差点堵了车,还怕赶不上晚饭了。”双兖脱了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边走近边说,“你俩倒是好兴致,做起瓷瓶来了。”
事隔经年,她们已皆为人母,当年的那些芥蒂和意难平早被双兖轻轻放下,如今只和林雫作亲人相处。
“那你们来得正好,我和陈姨才做了菜,几分钟没等到人,我们就先过来玩玩啦。”林雫说着,洗了手,是要准备开饭了。
双兖走到訾静言身边,问他,“在看什么?”
小花园的秋千上坐着林雫的二儿子和他们家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大些的少年则把自己妹妹抱在怀里,在跟双兖的宝贝儿子说话。
这帮孩子里,他俩是最合得来的,性子都淡。
訾静言看着,回她,“他们家三个孩子……”顿一顿又道,“你不觉得冷清?”
两个对三个,能冷清到哪儿去?为了这事,他真是在绞尽脑汁缠她了。
双兖笑着横他一眼,说,“两个已经带不过来了,更何况还有你一个。要你还是要孩子,你自己选吧。”
“都要。”
“自己要去吧。”双兖不跟他胡搅蛮缠,转身牵了他的手,叫上外面的孩子,吃饭去了。
在长餐桌上,林雫一家坐在对面,訾静言一家和陈娟坐另一边,恰好两列十人。
林雫家小的两个孩子还淘气,在餐桌上静不下来,夫妻俩个手忙脚乱地忙着监管,霎时热闹。反观双兖这边,龙凤胎都极有规矩,安静得像一对瓷娃娃,夫妻并肩坐在一起,也并不说话。
双兖一直注意瞅着訾静言的侧脸,暂时按兵不动,没给他夹菜。过几分钟,试探性地夹了一片糖霜西红柿到他碗里,竟被他一声不吭给扒到了碗的另一边。
果然是不高兴了。最讨厌的菜被讨厌的人夹过去,瞧都不带多瞧一眼。
双兖觉得他小孩脾气,反倒可爱,眉开眼笑地吃起了饭来,把人就这么给晾着了。
到夜里,双兖哄了訾静言早些睡觉,对身体好,自己却不敢睡得太深,一直提着心等着。
半夜时分,果然感觉到身侧一空,是有人翻身的动静,她蹙着眉睁眼一看,却是訾静言下了床,走到了卧室外的阳台上,反手关上了玻璃门。他一只手捂在嘴上,走得很急,关门的动作却很轻,是怕吵醒她。
双兖从床上坐起,忍不住想叫他,可下一瞬,话被硬生生堵回肚里,就像以前许多次那样。
她看见他弯腰,弧度越来越深,直到整个背都弓起,开始有频率地浑身颤动。
……他是在咳嗽。不想叫她发现,所以半夜竟要躲到外面去,那么冷清。
双兖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把布料直给抓得皱成了一团,低头一吸气,却佯装不知,身子往下一滑,又缩回了被子里。
片刻后,感觉到他回来的动静。
她装出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声音问他,“……你去哪儿了?”
“哪儿都没去。”他躺下,在被窝里找到她的手,握住,嘴唇隔着她的长发落在她颈后,轻声道,“口渴,喝了杯水。”
“哦。”双兖的声音还朦胧着,翻了个身,转过来抱住他,感受到他身上还没褪去的凉意,收紧了手,才敢睁开自己红了的眼睛。
这个骗子,喝什么水。一把年纪了,还在天天骗人。
次日清早,两家人去郊区扫墓。
孩子们坐在老人们墓前零零碎碎地说着孩子话,一时谈到昨天的饭菜,一时谈到自己的兴趣班,年龄相近的几个还要动手动脚,打过来打过去,没个消停。
双兖把带来的花装瓶灌了清水,放到几座墓碑前,退回来时扯住訾静言袖子,却不说话。
他低头看她,放柔声音道,“难受了?”说罢,竟还像少年时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也不管几个孩子注没注意。
双兖摇头,小声道,“不是。”她是难受,为的却不是这份感物伤怀。
訾静言听她这样回答,也不再问,只站近了些,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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