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才刚到村口,远远地就能从车窗里看见村子里高高悬挂着的白绫。
言二认真看了看那白绫挂着的位置,心下一沉,对开车的老刘道,“刘叔,就到这里吧。”
车子停下,言二拉开车门下了车,看见村口站着几个人正在说笑。他走到了一个用厚布巾裹着头发的老太太面前,“老人家,请问村里是哪家人在做丧事?”
老太太和身边几个农村妇女都打量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外来人,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言二又指了指那条白绫,这才有人道,“姓双,双家。”
老太太跟在后面补了一句,“双幺爷前几天走了嘛。”
言二默了片刻,点头道谢。
他果然没看错。
那条白绫是挂在双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垠安也是瞎编的地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九章
言二走到双家院子边上就停下了脚步。
院里放着方言唱的挽歌,厚重的音乐一声高一声低,每一个鼓点都用力地砸到了言二心上,他的神情不知不觉中就变得肃穆沉重起来。
地上撒满了白花花的冥币,人很多。推杯换盏,声浪鼎沸。
黑色的高脚方桌椅摆满了整个院子,每个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饭菜,围着一圈人在吃。
好几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就在院子最里边搭了个棚子,临时做了个小厨房,那边的菜一出来,直接就端到了这边的每张桌上。
这应该是这里乡下的丧事习俗。
言二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走了过去。
他问了问小厨房里做菜的人,对方手上正忙着,头也不回地告诉他,双老走了也没人管,只有原先镇里和他一起工作的人来帮忙办了场丧事。
随即就有人在另一头招呼了一声,那人匆匆过去帮忙了。
言二让到了一边。
放眼望去,有的桌上还坐着小孩,吃炸花生炸土豆吃得正香,有不懂事的孩子“梆梆梆”地敲碗,被边上的大人用筷子打了一下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大人也不去管,“哭丧呢,正好。”
还有熟识的街坊笑了起来,小孩儿哭得更厉害了。
言二心里某个地方动了动,他转身往屋里走去。
这几天双家正大办丧事,来往的人很多,虽然大多数都是邻里乡亲,但还是会有一些互相不认识的,大家也都只顾吹牛,借着机会就攀谈起来。
言二进了屋,屋里也坐满了人,桌上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摆着瓜子花生待客。众人围坐成一圈说着话,十分热闹。
见有人出现在屋里,他们抬起头来打量着言二,用眼神互相示意着问这是哪家的孩子,你认不认识,但没人得到答案。
言二也淡淡看着他们。
这里曾是他每次来待的地方。
他和双老在这里喝过茶、吃过早点,聊过天、也下过围棋。如今老人离世了,乡下的街坊们占据这个屋子,磕着瓜子交头接耳,走完形式以后就是人去楼空。
言二知道这样没什么不对,这就是正常流程,但他心里还是忽然涌起了一些不适。
这些人并不知道双老一生读的是什么书,不知道他信仰什么,不知道他的风骨,不知道他的气节,他们只是来表示自己知道了有人过世。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这样默默离开了世间,而世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却不知道他究竟做过什么事,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言二客气疏离地对屋里的人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了中间那间屋子的门。
双老在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这间屋子叫堂屋,设在每家每户房子的正中间,供着祖先牌位,需要定时烧香供饭。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和外面的人满为患相反,这里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
堂屋比外间的屋子大了一半,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大块凹陷在墙里的神龛。神龛前用烛台点着两只蜡烛,地上也插着大把大把点燃了的的白色线香,神龛下的桌上摆着三杯酒,桌边是一口停在几个长条木凳上的黑漆棺材。
缭绕升起的青色烟雾中,言二听到了细细的抽泣声。
有人正躲在棺材背后哭。
他双手合十对着双老的棺材拜了三拜,轻轻叹了一声,“双老,我来晚了。”
棺材后面躲着的人听到他这句话,霎时间哭得更大声了,就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人一样,伤心和委屈一股脑全都涌了出来。
言二绕到棺材背后,看到了眼睛都哭得浮肿起来了的双兖。
双兖仰着头哇哇大哭,眼睛都眯成了红色的一条缝,下颔到颈部绷直了的那根线条蓦地让言二生出了一些心疼。
她头上裹着的孝巾很长,从她腿上绕过,一直拖到了地上。言二走过去蹲下,把白色的孝巾上沾到的一层浮灰拍干净,环住双兖的背把她抱了起来。
双兖知道把她抱起来的人是言二哥哥,很顺从地就趴在了他身前。
站起身的时候,入手的重量让言二有点意外。
又是暑假了,一个和他齐腰高快满八岁的小孩,抱起来居然这么轻。她身上细细的骨头甚至把他的手硌得有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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