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号,又是一个周末,一大早沙沙就去排练了,要整整一天。
下午,我在宿舍洗衣服。刚刚去澡堂洗了个澡,又接到妈妈的电话,心qíng大好,qíng不自禁地边哼歌边洗衣服。
桌上,放着欢欢她们送给我的一束鲜花,我最爱的洁白色百合花。收音机里流泻着悠扬的音乐,很老的一首歌——CARPENTER的YESTERDAY
ONCE MORE(昔日重来),我正跟在后面瞎哼哼。
电话铃响。欢欢不qíng愿地放下书去接,一会儿朝我叫:“林汐,找你的。”
我擦gān手,快快乐乐去接:“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显然没有感染到我欢快的qíng绪,一个似乎在哪听过但冷淡的声音:“喂,请问是林汐吗?”
我一怔,“是我。”
那个依然冷淡的声音自报家门:“我是向凡,你记起来了吗,”他顿了顿,“子默的老乡。”
我愕然,向凡,那把剑?他会有什么事找我?
我“哦”了一声:“记得记得。”
向凡gān脆利落地说:“我找你有事,现在就在你楼下,你赶快下来。”“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我放下电话,愣了半天,难道是……
直到欢欢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汐,你没事吧?”我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脱下洗衣服专用的外套,飞快地穿上长羽绒衣,拿起包和手机就急匆匆往外冲。临走时,匆匆忙忙对欢欢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欢欢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傻傻地“哦”了一声。
外面很冷。迎面chuī来一阵寒风,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向凡在我不远处看着我,手上似乎还拎着一个包。
他的眼神和吃火锅那晚一样,怪怪的。
“找个地方,我有事跟你说。”他走过来,命令般地对我说。
片刻之后,我们俩站在那个满眼萧索的小竹林中。
我看着他,他却低头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忍不住,正想开口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突然抬头,眼里满是谴责,声音像鞭子一个字一个字抽在我身上:“林汐,你还嫌子默被你折磨得不够吗?”
我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润润唇想开口,但每个字说起来似乎都有些困难:“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向凡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顿了顿,仿佛拼命在压抑心中的怒气,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和善,“从我们大二开学起,子默就有点不对劲,要知道他一心想着出国深造,平时除了学习之外,最多跟我们一起打打球出去喝喝酒,对其他一概不热衷。但是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一个怪问题,他的表qíng古里古怪,‘向凡,你有没有跟女孩子拌过嘴,还觉得很过瘾?’”
说到这儿,向凡的嘴角有些微柔和,他微微侧过脸去,“我当时听得实在太吃惊了,要知道他是我们系出了名的不解风qíng的木头,于是就悄悄告诉了夏言,他是qíng场高手,断定子默一准是开了窍,看上谁了。但是,不管我和夏言他们怎么问他、bī他、引诱他,他死都不肯说。我们不得要领,只好用排除法,东猜西猜地乱猜一气。猜到后来,夏言断定子默是在他家,知慕少艾地看上了漂亮又有点娇气的沙沙小妹妹,于是夏言和少麒就有事没事拽子默回去,给他进一步制造机会。奇怪的是,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还真的每次都肯去。
“我们上大三那年,有一阵子沙沙常打电话来找子默,但他多半不在,就算接到了也平平常常的看不出什么,倒让我们有点大跌眼镜,还以为他生xing奇怪,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这么与众不同。
“后来我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直到有一次,我和子默在上自修,他相当心不在焉,一直在纸上涂涂抹抹的,后来趁他中途出去,我掀开盖在纸上的书,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我看到整张纸上,反反复复写满了两个字,从没见过的。
“我一直琢磨不透子默为什么要写那两个字。直到开学来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听到你的名字,看到子默看你,看到我们说话时子默刀子一样的眼神。我知道,我们都错了。我想那天,夏言大概也看出来了。”
我低头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眼中缓缓升起雾气。
“大概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在教室和指导老师讨论毕业论文的选题,子默接到一个电话,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激动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转身就往外跑……”
我震惊。那个电话,那个电话……
向凡的声音冷冷地又飘过来:“可是,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一个酒吧服务员给我打来的电话,我跑去一看,子默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省人事,那个服务生从他身上的通讯录上找到我。我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去,在路上我听到他叫你的名字,一直在叫。”
“从那天起,子默经常拉着我去喝酒。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他对什么都提不上劲。”他又看了我一眼,“偶尔他也会跟沙沙一起,上上自修、逛逛校园,可是他总是意兴阑珊提不上劲,一天比一天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雾气更重了,我的鼻子发酸。
“吃火锅那次,你们走后,我们在茶馆坐了会儿,一起把沙沙送回去。子默又拉我和夏言去喝酒,他什么都没说,只顾低头喝酒,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林汐,为什么一定要踩碎你给我的阳光,还有希望?’”
雾气氤氲成大滴大滴的水汽,一滴、两滴、三滴……
那天晚上……
我低头,泪水还在不停地、不停地坠跌……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子默现在在医院。”
我惶急,连忙擦擦眼泪,抬起头,“他……怎么了?”
向凡淡淡地看着我,“还能怎样,无非是喝酒过多再加饮食不当,肠胃出了点问题。今天一早送过去的,现在已经没事,但是要留院观察一下,我回来给他拿点随身衣物。”
我急急忙忙地祈求地开口:“带我去,带我去看他。”
寂静了几秒,向凡叹了口气:“林汐,你们何苦彼此折磨。”
我轻轻推开门,身后向凡低低地说:“你进去陪他,我去买些吃的。”说着把手中的包jiāo给我,我点头。
向凡看着我,淡淡地又补了一句:“林汐,子默虽然看上去很骄傲,可是,”他迟疑了一下,“实际上,他非常非常脆弱。”
他悄然离去。
我走近,看着秦子默苍白的脸,他瘦了。他穿着深蓝色的毛衣,半盖着被子,静静地躺在那儿。一个吊瓶挂在他的chuáng头,里面的液体缓缓地滴着。
我轻轻坐在他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呼吸声很清晰,他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他的嘴唇抿着、有些gān燥,他的眼睫毛还是那么长,安安静静地闭着。
我轻轻拉过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
他一无所觉。
我看着那只修长的手——
高一那年,猝不及防伸过来,抢走了我的书。
高二那年,伸过来扶住我向前跌的身体。
高三那年,牵过我的手,在我手心放上一个小盒。
大一开学后的那个秋夜,在桂花香中,牵着我,一直往前走;
那个冬天的夜晚,在小竹林里,轻轻抚过我的头发。
……
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泪眼模糊中,我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我连忙抬起头,他正在看着我,脸色依旧苍白。不知已经醒过来多久了。
我,就那么泪眼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突然,他挣脱开我的手,缓缓坐了起来,“你来gān什么?”他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痛、一丝倔qiáng,还有淡淡的哀伤,“再一次,在给了我无谓的希望之后,紧接着就把我打入深渊吗?”
他转过头去,微微闭眼,“我没事。天就要黑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他瘦削的侧脸,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响得很急促。
我想起了什么,连忙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唐少麟焦灼的声音:“林汐,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们都在等你……”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脸,转过身背对着chuáng,迟迟疑疑地说:“我……”
唐少麟又焦急地叫道:“李晓欢说你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没什么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qiáng平静下来,“我没事,现在在人民医院……”
电话突然断了,我对着电话“喂”了两声没有反应,这才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
无奈地收了线,刚转身,就被一只手重重拽住衣服,我一时稳不住身体,跌落在他胸前。
接着,我的头被一只手定住,我的身体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温热的唇覆盖下来,微微地有点苦涩又有点gān燥。
良久,他放开我,他的头略略抵住我的头,就连他的呼吸都带着些微痛楚,“林汐,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沙沙,实在对不起。
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认了。
我重重地闭了闭眼,悄悄伸出手去,环住他的头。
他的身体明显一震,接着他放开我,转而看着我,眼里有两簇亮亮的火焰在跳动。
他紧紧地注视着我,有点不确定地问:“林汐……”
我伸出手去,摸摸他瘦削的脸,“不会喝酒还去喝,你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你的确是一个蠢蛋,无药可救。”
他脸上的表qíng似哭似笑。
突然间他的脸上居然飞起了一片红晕,咬着牙,“向……凡……”
我不理会他的窘态,给他把身后的枕头垫高,抬头一看,又看到他的点滴快没有了,于是赶快去叫护士来换,在换点滴瓶的过程中,他一直紧紧地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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