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地观察着我,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yù言又止。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现在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只在我的心底,留下了最后的一滴眼泪。只是一滴泪而已。而生活,还在继续。
身体一好起来之后,我就又把妙因帮我代的课接了回来,重新开始了忙碌的教学生涯。
过了两天,当我在教研室里给学生答疑的时候,童妙因静静地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到了我身边。
学生太多,我当时并没在意。
等学生走后,我看看她,或许是前两天帮我代课太辛苦,她有些瘦了。
但是她还是那个一直如当年的沙沙一样,和我无话不说,善良宽容的妙因。
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突然她抬起头,问我:“林汐,你谈过恋爱吗?”
我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抖,水差点倾了出来,我掩饰xing地垂下眼,“嗯。”
她看着我,“那你当时的感觉是怎样?”
我嘴角泛起了一朵略带苦涩的笑。
当时,当时,当时的感觉……
在校园里那个长长的林荫道下,斑驳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追逐打闹着的我清脆的笑声,七年过去了,仍历历在目。
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只可惜……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我终于抬起了眼,平静地问她:“gān吗想起来问这个?”
她美丽的脸上有些怅然,“随便问问,”她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电视上那些生离死别的真爱,现实生活中,会存在吗?”
她的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和淡淡的惆怅。
我愣了愣,沉吟了片刻之后,斟酌着:“妙因,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
她幽幽地说:“林汐,你知道吗,或许是我多心……”她若有所思,“当初我爸爸说他终于答应了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多天过去了,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抬头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林汐,那种感觉,”她的眼睛飘向窗外,“跟……”
她顿住了。
片刻之后她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而且自从我们谈恋爱以来,他几乎无可挑剔。经常来接我、带我去吃饭、带我去爬山、去看碑林,哪怕那天,在嘉年华上看见小孩子吃的棉花糖,我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去买,而且一买就买了两个,一直看着我吃……”
我的心一时间痛彻心扉、痛入骨髓,几乎不可抑制。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种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心中呐喊,为什么每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斩断一切的时候,往事还是会像幽灵一样,反反复复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我?
爬山,碑林,还有棉花糖……
那年,那个冬天……
我的心底,痛得已经失去了任何知觉。
但我的脸上,仍然平静,我看向妙因。
她正有些苦恼地看着我,“可是,林汐,为什么我觉得他真正的心里,是很不快乐的。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虽然在我身边,但他的心,始终离我很远很远……”
她幽幽地说:“他的过去,我一直都不了解,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他不说话的时候,当他看着远方沉思的时候,甚至当他明明对着我却又好像根本没看我的时候,到底在想着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事,还有什么样的人……”到后面她的话音开始有些微颤抖,“我想了解他,我试着去了解他,但是……”
我听着她似曾相识的话,我看着她似曾相识的脸。
一如七年前的沙沙。
她现在的神色,七年前我从沙沙脸上看见过,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七年前的我,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部分原因。
七年后的我,却连冰山的哪怕一角,都无法触摸到。
因为七年的时光过去了,早就已经时移事易、物是人非。不仅往事早已褪成尘封的脚印,积满沧桑和伤痛;就连回忆,都已经开始模糊成虚幻而无法触及的光影。
但是既然七年前,是我一手破坏了沙沙的幸福,并且最终也完完全全遗失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那么七年后的现在,尽管与我有一丝一毫关系的可能xing低于千亿分之一。但是只要有哪怕万亿分之一的可能xing,我都要把它亲手斩断。
或者,这是一个现实与过往的分界。
一个命里注定会出现,也命里注定遁避不开的分界。
又或者这样做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也会让我的心里能够轻松一些。
因为七年前,我欠沙沙的那份幸福,七年后希望善良的妙因,能够加倍得到。
晚上十点钟。
我和唐少麟,站在我们宿舍楼下的小树林里,已经有十分钟了。
是我约他来的,但是见到他以后,我一直没有说话。
他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问,和我面对面地站着。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一片寂静中,就只听到初夏的风声在寂静的林间,轻轻地穿梭来去。
当年我万念俱灰心灰意冷地躺在宿舍chuáng上的时候,他闯进我们宿舍,当着我们宿舍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林汐,我不奢求你等我。但如果六年后等我回来,你还是一个人,那么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他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了抱我,转身离去。
隔天,他飞去美国。
我看着唐少麟,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有安慰、有了解,还有着深深的怜惜。
一直以来都给了我莫大jīng神力量,永远站在我身后给我勇气和支持的唐少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欠他一个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抱住他,“少麟。”
他的身体明显地一震,他一下子挣脱开我,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林汐,你确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轻轻地说:“我不要你后悔。”
我看向他。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睛。
少麟,请继续给我勇气。
因为我需要这样的勇气,来努力地从那段如烟往事中,逐渐抽离出来。
我重又伸出手去,轻轻地抱住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揽住我的腰,俯下身,将唇覆在我的额头、我的眼角、我的唇上。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吻我。
先是轻轻地,然后逐渐加深,越来越深,到最后他紧紧搂住我,几乎吻得我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轻轻放开了我,然后他捧住了我的脸,“林汐,没有关系,我等你。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你,等你想清楚这一切。”他把我搂在怀中半晌,又说,“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你都要记住,永远我都希望你幸福、快乐。”
我默然半晌,然后我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少麟,我真的累了,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伸出手来轻轻揽住我的腰,然后慢慢地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全身放松地依偎在他肩头,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听到他沉静舒缓的呼吸声。
我微微地闭上了眼。
苦苦撑了这么久,有这样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
第十三章 风继续chuī(1)
大一下学期,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唐少麟要出国了。
一直极度欣赏他的才华和天分的物理系领导,在访美期间为他争取到一个留学名额,九月份唐少麟就要在大洋彼岸开始新的学期了。
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自从我病好了之后,天天只顾着和子默待在一起,几乎想不到别的事qíng,也似乎一直没怎么看到过他。有时候即便偶尔在路上看到,我们也只是三言两语地匆匆打个招呼问候几句就各奔西东。
我心里有些内疚,毕竟他给予我的友qíng千金难换。
于是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拖着子默去给他买礼物。
子默也不说什么,立刻放下手中的事陪着我去。
我们挑了好久,挑花了眼,挑到最后,也只不过买了最最普通的一对麒麟镇纸。
暗含他名字的这份礼物,希望在异国他乡能给他带来平安和好运。
这对镇纸,七年后仍然放在少麟C大公寓的书桌上。
并且,我们大家约好了在少麒、夏言、子默他们毕业那天,一起给少麟饯行,庆祝他就此堕入蛮夷之地。
只是,我和子默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五月底快到了,子默越来越狂躁。
子默的狂躁,看在我眼里十分奇怪。
他时常会走神,时常会心不在焉,时常会愣愣地发呆,时常会紧紧地搂住我、吻我。
偶尔他会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长时间一言不发。
偶尔他会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微微叹气或是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汐汐,无论怎样,一定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他紧紧搂住我,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濡湿了我的脸颊,“汐汐,我爱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我还是无法不心生困惑。这不是平常的子默。所以,我不能理解。
他的学业,一直有口皆碑;他的复习,一直颇有成效;他和我的感qíng,从来都如胶似漆;他对我的呵护关心,一日甚于一日。
而且,如今的他面临毕业,我更是收起我以往的所有脾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至于工作,夏言早就说过,他家在N市开设的分公司,子默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反正也只是过渡一下而已。
因为子默说过,他要先待在N市陪着我,等我毕业的时候,再作长远打算。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但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子默的手机上,最近以来时常会出现陌生的电话号码,而他通常只是yīn沉着脸看一下就掐断,从来不接。
然后他的qíng绪就会更加烦躁,虽然他在我面前会尽力隐藏,尽量不让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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