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劲声音蓦然一停。
甄柔心思不由跟着一紧。
听来,曹劲和阿姝这段情应该发生在十三岁那年。
“我因公主早殇之事,和君候不睦,正受厌弃。”曹劲沉缓的声音响起,依旧不辨喜怒,淡漠地似与自己无关,“在一次宴席上又起争执,当时阿姝也正受欺凌,为她解围之时,我便当众承认,待阿姝及笄后,我将娶她为妻。”
最后一句话说完,曹劲凝目看向甄柔,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甄柔跪坐在卧榻上,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紧攥,让自己尽量表现出镇定些。
及笄之后,迎娶为妻。
没想到曹劲和阿姝之间还有这样的承诺。
只是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曹劲,实难想象他还有这种少年意气的时候。
是的,就是少年意气。
曹劲虽只是寥寥数语说起了自己和阿姝的过往,语气也甚是平淡,几乎就是简单的陈述而已,却不难听出这段话背后的故事。
阳平公主离世时,曹郑已经贵为冀州牧,有异军突起之势。
曹劲作为阳平公主和曹郑的嫡次子,可谓权与贵的象征。
时下贵妇们多眼高于顶,贵女们之间也明争暗斗,阿姝一介低贱的女奴,却受到曹劲庇护,还生得极为貌美,这些便足以让阿姝成为众矢之的。
而柔弱少女对总是维护自己的少男有淑女之思无可厚非,曹劲却未说他对阿姝的心思,加之开始又视为亲妹,怕那时还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但曹劲却在十三岁那年,与曹郑起争执后,突然当众应下娶阿姝为妻,不难想象曹劲当时十之八九是冲动之举。
不过既然曹劲难得愿意一开尊口说起过往,与其猜测,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何况这也是一个妻子该问的吧。
如是,甄柔抬头问道:“不知夫君和君候起了何争执,就当场应下娶阿姝之言?”
听到甄柔一言正中靶心,理智得没有像一般女子着眼于他要娶阿姝之事,曹劲不由多看了甄柔一眼,随即目光一沉,薄唇抿如利刃,缓缓道:“我当着一众人等对君候说,你可娶一倡妇为续妻,我何不可娶女奴为妇。”
……
甄柔顿时无语。
所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曹劲这两句话,是揭短又打脸,她脑海里都已经浮现出,曹郑和卞夫人当时的脸色了。
真是没想到,十三岁的曹劲,不仅有少年意气,还有如此大反逆之心。
也莫怪曹劲先前说他当时正受曹郑厌弃了。
只是再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曹郑又岂会让曹劲娶出身低微至极的阿姝?纳为有名份的妾室,怕已是曹郑认为对曹劲的仁慈了。
思及此,甄柔略过对曹劲那揭短打脸的话,道:“君候应是不允许夫君娶阿姝,那后面阿姝怎会成为卞夫人侄子之妻?”
听到这里,曹劲嘴角微翘,掠过一抹讽刺意味,道:“不错,君候认为高门女子所出子嗣血统更为优秀,自是极力反对我娶阿姝。”
甄柔默然。
说来她也不理解,曹郑既然认为高门女子所育子嗣更为出类拔萃,但又何为扶持卞夫人为正室,反而居于四位高门出身的如夫人之上?
她思索不出,也无心深究,又专注聆听。
就听曹劲道:“我当时甚为反骨,待阿姝及笄之后,不顾所有人反对,筹办迎娶阿姝之事。君候为了阻止我,卞夫人让卞昂侵犯了阿姝,等我发现时已太迟,阿姝那时已是珠胎暗结,她又身体羸弱无法落胎。”
第二百六十五章 底气
身为女子,最厌恶的就是侵犯。
尤其在阿姐甄姚曾被陶军逃兵凌辱之后,她对此更是深恶痛绝。
闻言,甄柔难以置信道:“是卞夫人让卞昂他……”
“侵犯”二字难以启口,甄柔只一副难掩憎恶之色。
曹劲冷哼道:“卞夫人一贯以君候的解语花自许,君候有忧,她自当为其排忧解难。”
虽知卞夫人从一倡伎一跃成为侯门夫人,连带了卞氏一族也跟着从此改换门庭,其人必不简单。
但想起卞夫人屡次向她释出善意,对任何人都一派温和,甚至连庶子也愿费心教诲,而不是口腹蜜剑的捧杀,这让她仍难相信卞夫人会做出这等事。
甄柔不由问道:“可这对卞夫人有何益处?”
曹劲嘴角弯了弯,讽刺意味明显,“君候的信任,是卞夫人和卞氏一族最大的仰仗。卞昂是卞夫人已逝兄长的独子,卞氏一族唯一的继承人,牺牲一个卞氏当家主母的位子,从而得到君候的信任,对他们而言十分值得。”
甄柔听明白了。
前因后果也联系上了。
真是和外祖母下邳太后讲述当年下邳王宫的众夫人之争,如出一辙。
用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卞夫人知道曹郑为曹劲要娶阿姝之事疼痛,便设计卞昂和阿姝有了首尾,并且珠胎暗结,再让卞昂以妻子之位迎娶阿姝。
如此一来,有了卞昂子嗣的阿姝,自然不可能再嫁曹劲。
另外,对于一个女奴出身的女子而言,能成为卞氏一族的当家主母,已是极好的出路,也算是对曹劲有了交代,不至于父子彻底反目成仇。毕竟那时卞夫人已贵为君候正室,卞氏一族自也水涨船高,作为卞夫人唯一的侄子,卞氏一族的继承人,卞昂即使娶一没落的高门女子也是可行。如今却娶一心系他人的女奴,可谓莫大委屈,牺牲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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