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鸿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一纸悲报,浅笑问项文瑾:“先生, 若是我不许呢?”
项文瑾没能明白萧子鸿为什么不允许。
他拿着酒杯疑惑:“为何不许?这些年外邦来朝,我朝总要派遣人出去的。总不能一直让舒娘在崇明教,借着朝廷的名义吧?”
舒浅刚开始借用一两次也就算了,后头生意做好了,那就根本没借过了。
这几年更是隐在崇明教之中,出面都少了很多。
萧子鸿和舒浅都是一个想法,那便是希望不管是朝廷,还是崇明教,没有他们两个,一样能照常运转。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更放心离开。
萧子鸿知道自己这个不许太过任性。
他叹了口气:“先生,你见过舒娘的商船么?”
项文瑾一向在京城,怎么可能见过。
他摇了摇头。
萧子鸿继续说着:“舒娘商船上有一面船帆,上头写的名字,都是这些年崇明教逝去的教徒的名字。虽是不多,可每年都会有所增加。”
有的是被误杀,有的是生病,有的是出海意外。
运气好,一回出海全部没事带回来。
运气不好,那谁都不确定出海出去的人能回来几个。
尤其是他们还是商船,不算真正的战船。
项文瑾明白过来,松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这我真是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萧子鸿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允许他出使他国。
“陛下,没有我也有别人。这百姓能活到五十,那已很了不起了。能活到七八十,那是上天眷顾。能活到一百,哎哟,名人了。”项文瑾这般说。
学医的人少,老百姓平均都活到四十来岁。
项文瑾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他再过个几年,可就是能过这条线的人了。
萧子鸿:“话不是这么说的。”
项文瑾笑了一声:“嘿,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又不是主动去寻死。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他有点恳切和萧子鸿这般讲:“只是和那些异国人多说说,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地方是什么模样的。我们不出去的时候,哪里来的玉米,哪里来的红薯?这都要走出去才有。”
萧子鸿:“边塞贸易和沿海贸易足够。”
“不够,这怎么够。国与国,百姓与百姓,那是不一样的。”项文瑾劝萧子鸿,“不需要刻意去扬我国威,而是礼尚往来而已。”
同样,也是能够让他们更为清楚了解,周边各国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
是平和的顺位继承,还是国内政权混乱的,这些都是出去贸易做买卖的商户很难传递给朝廷的消息。朝廷信,也难信,不信,又无人可信。
异国人传递来的消息更是真真假假,不能随意信。
项文瑾知道萧子鸿是可以理解的。
萧子鸿当然理解。
他不可能不理解。
萧子鸿本就浅谈的笑意,随着他一声叹息也没了:“我是说不过先生的。”
项文瑾抿了一口小酒,心情乐呵了不少。
“陛下啊,仁慈。”项文瑾这般说着,“那时候在边塞,洪源跟我说你的时候,我在想你这人怕是个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世上没有佛祖,压不住。”
后来围住了整个京城时,他更是那般想的。
“后来,我想着你该是个果决的帝王。又聪明又果决,或许最适这时的天下不过。”
谁料到……
“可一年年过去,我才发现你竟是个仁慈的皇帝。”项文瑾当年绝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萧子鸿,“陛下真正仁慈,有大德。”
此刻的萧子鸿才几岁?
萧子鸿垂下眼,回想着当初那些人夸赞他有大德时的年纪。
他认真的此刻在想,他真的算仁慈么?
真正的仁慈,应该不是他这样的吧。
萧子鸿没反驳项文瑾对他的夸赞。
以项文瑾的性子,现在由于萧子鸿同意他出使他国,那萧子鸿就是天下最好的帝王,是历代最好的帝王,万中无一的帝王。
文人就是这样,但凡要夸人,一句能能说千百字,回头下笔即文章。
萧子鸿等喝得半醉离开酒肆时,脑内还全是项文瑾的那些个赞扬话。
从他的头发丝夸到他的鞋子尖。
外头的风一吹,萧子鸿望望天。
秋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冬天。
冬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新一年。
日子过得如此快,他有点恐慌,又有点期待。
“回宫中。”他吩咐了一声,坐在马车上,闭上眼。
他会替先生安排好出使团的,这回必然不会有以前那样的事情。他国的混乱,不该让我朝的官员丧命。那是灭国也抵消不了的。
萧子鸿回到了宫中。
宫中灯火通明。
他喝多了,简单擦拭了身子,便回了床上去睡。
被褥里没什么温度。
“李公公。”萧子鸿喊了一声。
李公公忙应了声:“陛下。”
萧子鸿睁开眼:“朕觉得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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