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被那样恳切而隐忍的眼神盯着,就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她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道:“好……”
谢翎得了这个字,就仿佛听见了什么天籁一般,一双眼睛都发亮了,露出了笑容来。
是夜,施婳在屋里睡下了,她听见谢翎在廊下走动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却意外得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现在还有一种恍如梦中之感,她真的来到了京师,这个她曾经默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如今,她竟然真的来了。
施婳睁着眼睛到了深夜,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觉得泛起了困,迷迷糊糊,竟是一夜无梦。
没有大火,也没有那个令人胆寒憎恶的呼喊声,施婳已是许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一觉了,次日醒来时,只觉得轻松无比。
窗外光线大亮,谢翎已经起了,施婳穿戴完毕,推门出去时,只见他正在院墙下,蹲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看上去十分认真,但是当施婳踏出房门时,他就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立即转过来,道:“阿九醒了?”
施婳点点头,走过去,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谢翎站起身来,却是两手都是泥,还新鲜着,施婳哑然,他稍微退开一步,道:“我种了些菜苗,不知能不能活。”
他说着,还十分殷勤地招呼施婳:“阿九,你来看看。”
施婳无语,堂堂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员,一大清早蹲在这里种菜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是想归想,她还是过去看了看,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南瓜和冬瓜秧子,看上去十分精神,倒也不差,施婳不由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谢翎道:“上回去市里买的种子,我自己种的。”
施婳蹲下身看了看,里面还夹杂了两株葫芦藤的苗,好好一畦菜地,种的苗倒是五花八门,她望着谢翎那副等着夸赞的模样,也不好打击他,只是含糊道:“还不错,都长得挺好的。”
果然,谢翎眼睛亮了几分,施婳又疑惑道:“不过,这里原先种的是什么?”
谢翎答道:“看上去是一丛荒草,我觉得不如咱们从前的院子种的菜苗好,就将它拔去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翰林院应卯,阿九你在家里,钥匙我放在正屋的桌几上了,到了傍晚时候我就会回来。”
谢翎叮嘱完,施婳一一答应了,他这才离开,临走时不知为何又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施婳催促,才走了。
昨夜天色太黑,施婳也没太仔细打量,如今再看,这是一出二进的院子,十分精致,不愧是御赐的,不过大抵年头有些久了,失于修缮,院墙上都长满了一指来厚的青苔,墙角开了一道裂缝,长了一株藤蔓出来,慢悠悠地爬上了墙,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施婳在那墙下转了转,发现了一些植物,看上去有些像是杂草一般,被拔掉了扔在那里,她脑子里立即闪过谢翎说过的话来,一丛荒草……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哪里是荒草,分明是还未开花的萱草。
萱草别名黄花,若是不开花时,确实与杂草无异,也难怪谢翎给认错了,施婳看着那叶子尚泛着绿意,便将它捡拾起来,寻了一个墙角种下去,浇了些水,只盼着它运气好能活过来。
这座“凶宅”面积很大,是按照一品大员的规制来建造的,厅房足有七间九架,堂屋三间五架,屋脊上绘着富丽精致的兽纹花样,梁栋上有彩色雕饰,大门上都是绿油兽面铜环,十分气派。
这宅子年头很久了,只是遗憾的是,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在里面住不长久。
施婳花了一阵功夫,才将整座宅子走过了一遍,许多地方草木已深,去不得人了,她便在外面远远看几眼,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院子里。
不得不说,还是谢翎挑的这个最好,其他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损,或是杂草丛生,难以打理了。
施婳把院子修整了一番,又准备置办一些日常用具,她出门去了一趟东市,这里的街市比苏阳城要繁华得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正在这时,施婳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音,透过人群,从前方传来,咚咚咚……
有些像是鼓声,她好奇地略微抬头,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听见了,还有旁边的摊贩和行人都听见了那声音,纷纷转头看去。
甚至有人扔下要买的东西,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人动则十数人动,行人们纷纷地挤过街道,朝前方跑去,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的注意。
施婳有些疑惑,问卖东西的摊主道:“那是什么声音?怎么大家都过去了?”
那摊主道:“看热闹去了嘿。”
施婳:“什么热闹?”
摊主大着嗓门答道:“登闻鼓啊,有人在敲登闻鼓了!我记得上一回登闻鼓响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伙儿没见过,都瞧热闹去了。”
登闻鼓,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婳的脑中便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是个女子,不苟言笑,神态冷淡,穿着一身孝服,系着麻,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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