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夫子闻声来了, 凑做一堆的学生们各个都一哄而散, 谢翎站在膳堂的窗边,看着夫子斥责了晏商枝和那个叫嚣的少年, 令他们回去领罚, 不过倒是放过了一旁的苏晗。
一行人散了开去,膳堂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唯有站在窗边的谢翎,目光中露出些许深色,若有所思。
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学塾下学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成群结伴地往外走, 此时正是暮春之时,学塾的墙角种了不少桃李树,花期已经快过完了, 还剩下些许残余的花瓣紧紧抱着枝叶,不肯凋落, 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引来蜜蜂逡巡徘徊,流连忘返。
谢翎踏着斜阳余晖往外走, 学塾里寂静无声,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一贯是走在最后的,今日也是如此。
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脚步声,有些急促凌乱,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有些不太和谐,谢翎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少年匆匆而来,神色颇为慌乱,竟然就是中午时候,在膳堂与晏商枝争执的那个人,苏晗似乎与他关系不错。
那少年见到有人,便立即刻意放慢了脚步,好使自己看起来更从容一些,但是殊不知他这样一来,却仿佛掩耳窃铃一般突兀。
他看了谢翎几眼,便匆忙走了,谢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学塾门口,这次回头看了看少年来时的方向,略微皱起眉头。
他正欲离开,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一样的急促,却多了几分从容稳重,谢翎再次转头看了看,惊讶挑眉,那人竟然就是晏商枝。
晏商枝眉头紧皱,谢翎一眼便注意到,他举着右手,手上有殷红的鲜血汩汩留下,将他的袍袖都染成了暗红之色,颇是令人触目惊心。
他抬头见到了谢翎,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惊异,脱口道:“是你。”
谢翎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道:“怎么弄的?”
两刻钟后,悬壶堂又迎来了一名病人,晏商枝举着手,让施婳往他的手心缠绷带,一边叮嘱平日里的注意事项,叮嘱完了,不免问道:“伤口这么深,怎么弄的?”
晏商枝笑了,道:“被刀子划的。”
施婳看了他一眼,才道:“这刀子挺利的。”
晏商枝仍旧是笑:“谁说不是呢。”
施婳从药柜中取出一个瓷瓶来,道:“这是药粉,每日换一次便可。”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不方便,可以到我们悬壶堂来换。”
晏商枝笑眯眯道:“多谢大夫了。”
施婳纠正他道:“我不是大夫。”
她说着,又看向一旁的谢翎,道:“想不到你们竟然在同个学塾里上学,好巧。”
晏商枝道:“确实,前阵子我随夫子去书院听讲学了,今日才回来,不然早该发现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谢翎开口道:“阿九,天要黑了,我们得回家了。”
晏商枝看看他们,道:“你们是兄妹?”
施婳张了张口,还没回答,谢翎却道:“不是。”
闻言,晏商枝便笑:“也是,看模样长得不太像。”
因了这一回,晏商枝便与谢翎熟识起来,偶尔在学塾里碰了面,也要寒暄几句。
天气渐热起来的时候,晏商枝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初夏的午后,窗外蝉鸣声声,夫子坐在上头讲学,拖长了声音,令人不由昏昏欲睡。
一屋子七八个学生,从头到尾,唯有谢翎一人精神抖擞,仔细听夫子说话,不时还要将重点抄记下来,免得忘记了,其他几个同窗,大多都是目光呆滞,神色倦怠,只是碍着夫子,强行忍着没有呵欠。
倒也不怪他们,因为昨日小试,前些日子学生们一直挑灯奋战,读书直到二三更才睡下,小试一过,学生们紧绷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听夫子讲学时,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正在这时,上头的夫子突然道:“谢翎,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此言作何解?”
乍闻夫子点名了,犯困的学生顿时精神一振,竖起了耳朵,生怕下一个点到自己,七八束目光都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谢翎停了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这才答道:“此句出自中庸第十三章 ……”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侃侃而谈,很快便吸引了其他几位学生的注意,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像是有人在高声叫喊着什么。
学塾一向和谐宁静,偶尔有学生们起了争执,也很快就平息了,极少数有人敢这样高声喧哗吵嚷的,不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么一来,几乎没人听谢翎说讲了,七八个学生都不由频频朝窗外看过去,只是奈何视线被大片的桃李枝叶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学生们神思不属,夫子自然感觉到了,眉头频频皱起,唯有谢翎毫无所觉,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喧哗人声似的,十分从容地讲完了。
坐在上首的夫子颇是满意颔首,示意他坐下,环顾屋子的其他几位学生,道:“方才谢翎讲的这一段很好,不知你们听懂了没有?”
那些学生听了一半,注意力就被窗外的声音吸引过去了,这下夫子问起,哪怕是没有听懂也要硬着头皮说是,夫子看似十分欣慰,摸着胡子道:“如此甚好,甚好,那我就叫一位同学起来,把谢翎方才说的这一段复述一遍,张成业,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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