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对方的一连串反应,却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当然有人,”黎稚负手,朗声道,“我们昆仑万千弟子,怎会人手不足?”
他含笑,看着风疏痕,眉眼间有着隐隐的机锋:“风师弟不必担忧,今日一事提醒了我许多,往后无论是禅峰或是正法峰,都将人手充裕,能够随时听从调遣。”
此时的黎稚,满心满眼都是不满。
他恼怒于风疏痕的僭越,恨不得用自己手边所有心腹弟子将他看死。
但与此同时,梯山塔的重点也已经被模糊了。
风疏痕顺势道:“既如此,那是最好了。”
“既然那外敌已经死了,我们便这样宣报吧,”秦暮见黎稚占了上风,立刻神色放松道,“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危机。”
“可以。”
见他们将入侵者的死定为了事实,风疏痕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他很清楚,地上的血量非常大,无论是功力多么深厚的修者,几乎也扛不住那样的失血。然而杳杳不同,如果有桃核在,便可瞬行千里,回到玉凰山去。
加上巫南渊,将她救回来并不难。
只是他原本想要立刻去南境,此刻却被耽误了。
然而若不将黎稚的视线吸引来,另外六峰齐心,无论怎样查,最后都会怀疑到正法峰这个无故归家的小弟子身上。
风疏痕神色黯然,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笼罩,犹如深秋的雨,细密冰冷。
回到桃峰时,三个弟子聚在一起,见他回来,脑子最灵活的林星垂立刻凑上来问道:“小师叔,杳杳怎么样了,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没见过她?”
风疏痕答:“回家了。”
傅灵佼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她说自己不再是正法弟子,是真的吗?”
风疏痕点头:“是真的。”
“为什么啊……”傅灵佼皱着眉头,眼中再度蓄起了泪水,“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闹成这样,师父、师父他才走……”
江啼也道:“小师叔,如果杳杳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你罚便罚了,又怎么能将她逐出门去呢?”
林星垂点了点头:“或是杳杳犯了什么大错?”
“此事我之后会有定夺,”风疏痕道,“但现在先让她冷静一阵吧。”
傅灵佼仍抱着一丝希望:“那她冷静好了,会回来吗?我可以去南境接她。”
风疏痕却无法保证。
安抚了弟子,他回到自己的院落中。
一夜混乱,此时晨光熹微,即将天明。
东方是隐而未发的明光,此时虽然还藏在云层当中,只等红日逐渐升起,那光便会铺天盖地而来,照尽世间一切。
他坐在石桌旁,看了很久很久。
桌面冰凉,风疏痕曾在这里亲眼见了风霭的死,虽然那时他只有十多岁,在极度惊慌之下却并没有将对方的死讯宣扬出去。他哭了很久,然后在山中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烧了风霭的尸体。
但从那刻开始,他几乎也死去了。
几日后,昆仑宣布了正法长老的死讯,天下人皆以为正法长老死于烛九阴,死于斗妖兽,死于意外。
却不知他死的时候,连元婴都没了。
昆仑与风霭的死有关,风疏痕心知此事,却不能动手。
那心锁成了困住他的桎梏,在面对昆仑心法时,他的剑永远无法出准。
风霭教他剑法,让他剑之所在,回护四方。
风霭教他谋略,让他算心决策,步步斟酌。
风霭教他仁义,让他公平正和,一视同仁。
风霭教了这么多,却从未教过他,世上若只剩他一个人了,该如何?
风疏痕望着远方的红日,伸手抚摸扣在自己脸上的这半张面具,他从接管了那太上元君的天机起,便戴着它,从此隐藏起属于自己的情绪、感觉、希冀。
他只留心锁那一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只能为四境而活。
哪怕要因此伤害自己,伤害他人。
但这次他伤害的人,竟然是杳杳。
风疏痕垂眸,看着棋盘上落的树叶和浮尘,忍不住想他已经多久没在这里与对方下棋了?
杳杳棋艺不算差,但是心思浮躁,往往算个四五步便不愿再想了。
到那时候,风疏痕则会大大方方吃了对方早排布好的两条龙,然后在杳杳哭天抢地的抗议声中,再让她二子。
也罢。
风疏痕想,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他偷来的。
傅灵佼曾做过一些机关鸟,虽然就传信来说肯定不如妖族迅速,但是加入江啼特质的符箓之后,便可以飞行千里有余。
风疏痕起身从房中拿了,用笔在纸上写了几句问候,然后用法术驱使它,去往南境。
那些剑峰派来的弟子很快就要到了,正法峰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监视中。
他必须要在去南境之前,解决掉这件事。
刚刚如此一想,忽然身后树枝“咔嚓”一声。
风疏痕霍然转身,只见这原本长势就有些歪歪斜斜的桃树上蹲了个人。
黑衣劲装,斗笠覆面。
帽檐之下,一双眼犹如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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