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霓裳把事qíng反反复复的说,她害怕极了,她知道自己杀的人是谁。她也知道,她貌若无事,假装镇定的从那间日本艺馆出来时,那路道两旁的日本兵是怎么样狐疑的看着她的。那些枪声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因为艺馆里的音乐声很大。但是,明日清早,他们一定会发现尚野已死,而唯一可能的凶手,一定是自己。
她该怎么办?
她真的没有想过杀他的,她好害怕,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鲜血迸出,溅在自己脸上,热的灼人。
当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枫霓裳陷入空灵的臆想,她不再开始哭泣,而是双目无神的坐在原地。戎沁心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哭着想上前说些什么。但林作岩却对着她摇了摇头,沁心才作罢。
每个人都知道事qíng的严重xing了,霓裳虽然语句混乱,但从她的描述中他们已然知道了事qíng的原委。戎沁心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孤身一人去做这样的事qíng,她甚至让那个平白无故日本人糟蹋了她!
“给她洗个澡,让她睡了吧。”
林作岩的脸很yīn沉,他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把霓裳抱了起来,往搂上送。戎沁心追了上去,跟在后面,她的目光落在霓裳煞白的脸上,无法移去。沁心的眼神充满心痛以及自责,她不敢想象,今晚她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让那个日本人给蹂躏,又是怎样提心吊胆的偷那些文件的。她明明就很害怕,她明明就很无助,就像那个时候紫丰大院一般,她已经吓的面无血色,泪不能止,却依然口口声声说放心,她是安爷的人,她不会受到伤害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超过了她本身的力量,但她却义无反顾,甚至连疼都不喊。
夜又深了许多,愈纺的灯光已经完全隐没了去。
卧室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的银灰洒进屋子里来。戎沁心帮霓裳洗完澡后,她开始变得很安静。霓裳不说话的坐在chuáng上,任由沁心帮她把头发擦gān,她就像一个没有声息的娃娃一般,只是乖巧的坐着。
白色的纱帘被窗外徐徐夜风chuī起,月辉染亮了女子的瞳孔,她眸中的神色却令人不解。戎沁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跪在她身后,动作轻柔为她擦拭头发。屋子里只有这两个不发一语的女子,空气里弥散着点点心酸和哀伤。
夜已然很深了。
“好了。”
戎沁心确定她已经把霓裳照料的很好,便把被子扯开,冲着霓裳唤到:“可以睡了。”
枫霓裳抬目看着沁心,月光下,她眸中的光辉重聚,沁心知道霓裳已经完完全全的清醒了过来。只是,她显得那么安静,表qíng也没有一丝刚才的慌张与恐惧,她像是一个jīng灵,沐浴在夜色里,悄无声息。
“沁心,我不想睡。”
戎沁心一顿,然后凑过身来说:“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保护你。”
她语色坚定,但霓裳却摇了摇头,略有苦涩的说到:“沁心,陪我坐坐好吗,我还不想睡。”
沁心终于作罢,乖巧的坐在她身边,回应到:“好。”
先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寂寥的坐着。窗外的风拂过一阵,又是一阵,温柔而顺滑的亲昵在两人的肌肤之上。戎沁心眯着眼,和霓裳一样,把目光放在很远处。只是她并不知道霓裳此刻温和的表qíng,究竟是为何。
“沁心,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女子启声,沁心先是一楞,然后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上台表演,是在六年前的盛夏。我当时只有16岁,稚气未脱。我记得我穿的是一件火红的长袍,跳的是一出霞光舞,这舞是当时的花魁编的,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很漂亮,她在花月,是除了柳韵美第二漂亮的女子。”
霓裳陷入回忆,眸光清涟。
“我跳舞的时候很紧张,她站在幕后,一脸愤恨。这舞本是她自己跳的,但是安爷给了我跳。当时全花月都知道,我是将来的台柱,而她已是风华已去。”说到这段的时候,霓裳的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我当时真的是不懂事,我喜欢跳舞唱歌,我以为当台柱受人追捧也是一件好事。但是,却没有想过,我的生就是她的死。我跳完那曲霞光舞后,她因妒忌而当众扇了我两个耳光,骂我婊子不要脸,还这么小就知道爬上男人的chuáng。我当时不说话,事后,她被安爷打折了两条腿,一辈子再不能跳舞。”
戎沁心听到此处,已分明的感觉到女子凄凉的语色。她的声音和平和,但却是在刨心底最深的痂。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跳舞。”
女子眼中的落寞令人心疼。
“但是后来……”她的双眸蓦地的一亮,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美丽的事qíng。“后来,有一次,我在花月登台,那是我当台柱后的第二年。我当时跳的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却得到了他的青睐,他派人送了我一箱的珠宝。”
枫霓裳转过脸来,笑容弥散。
“一箱的珠宝,多么的直接而俗气。他没有像别的纨绔子弟一样,变着花招要讨好我,他就直接仍给我了我一箱珠宝。我当时就想,怎么世界上有这样的人,真的是很好笑。”说罢,女子当真盈盈笑出了声,但只一瞬,她便又安寂了下来,目光温绵。
“那个人,就是林作岩。”
戎沁心在一旁,眼泪已又出来了,但她依旧不说话,她不想打断她的回忆。
“他真的很特别,很特别。不是因为他俊美绝伦的长相,而是因为他的心。沁心,其实他有一颗很温柔的心,在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
“爱他。”
霓裳把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很重,但却不张扬。她的心就像这两个字一样,深沉却不言于表,是一种潜隐着的爱。
“我发现这点的时候,是一个清晨,我在酒店里醒来,他已经走了。他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我起chuáng,穿衣服,然后吃早饭。当我发现桌子上的早点里,没有了蛋的时候,我楞住了。之前的一天的,我也是如此,起chuáng,穿衣服,吃饭,但是盘子里却有一个蛋。我是从来都不吃蛋的,所以我根本没有碰,而他发现了,所以,这一次,没有了蛋。”
枫霓裳露出了单纯了清透的笑容,这是一个女子回忆最珍贵的记忆时,所露出的表qíng。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节点,它很短暂,但它却寄托了她生存的所有动力。而霓裳就这么一个女子,她便是凭借着这星点的回忆,开始用生命去爱林作岩。
戎沁心终于明白了,爱qíng不是没有理由的,有这么多女人为林作岩所倾倒所癫狂,但她相信,枫霓裳是唯一一个不是看到表面的人,她看到了林作岩的心,她比自己了解他,她看到他冷漠的外面下,零星的火焰。而她便再也无法自拔,只知飞蛾扑火。
枫霓裳说到此处后,便不再往下说话了,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来对沁心说到:“我说这些,你不会怪我吧。”
戎沁心吸了吸鼻子,然后摇头:“当然不会。”
“沁心,我是真的爱他,但是……我也喜欢你。”她的表qíng那么的真,戎沁心知道,她们之间虽然并没有掏心掏肺的jiāo流过什么,但是她们却应了一句话:君子之jiāo,淡如水。
沁心点点头,霓裳笑着说到:“我累了,睡好吗?”
沁心听到她累了,赶忙起来把被子都弄,拉着她说到:“我们一起睡。”
“嗯。”
就这样,两个女人共同睡在一张chuáng上,她们的手相携着,像一对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戎沁心面带笑容,她喜欢霓裳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就是一朵清莲,幽香弥散,却不张扬。她眯着眼,逐渐的睡去,直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而均匀。
枫霓裳才确定,她已经睡着了。
女子悄然起身,轻轻的松开了沁心的手。她绕过chuáng,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就着月光,抬起头来。
她坐在这,一直坐一直坐,知道天色泛白。她轻轻的蹙着眉,眯着眼,她的神qíng让人看不清。她花了这整整一晚的时间去回忆那个男子,回忆他的点点滴滴,每个眼神,每个表qíng,每个气息。她不能漏了分毫,也不能làng费一丝丝时间,因为这仅是她能感觉他,唯一剩下的时间。
[结局篇:第一百一十一章 霓之殇]
我想要个关于爱的誓言,
哪怕我明明知道,那是假的。
—◇—◇—
天色已泛鱼肚白,女子的双眼已然红涩,她终于闭上眼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捏过头来,chuáng上的人儿依旧闭眼沉睡,天色垂蓝,微微吐白,世界还是处在万籁俱寂之中。
枫霓裳站起身来,安静的换了一身沁心的衣服,然后以最轻的脚步走到门前,出去之前,她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chuáng上的女子。戎沁心依然睡的安详,她的一只手还很用心的微微曲卷着,像是还在依恋的握着什么。霓裳微眯着眼,轻锁着眉,看过之后便决然的出了门。
她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另一间房门前。敲门之前,她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敲响了。里面先是没有动静,就在霓裳刚要敲第二下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男子看见她时,并不意外,他的黑眸与之对视,两人久久不语。
枫霓裳最终打破沉寂,笑了笑,说到:“你是不是知道我会来看看你。”
林作岩仍不说话,只是眉头轻拧了一下。
“陪我去个地方好吗,我现在很想很想去。”
女子眉宇间闪过期待与希翼,她的表qíng很平静,甚至带着温淡的笑容。林作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天沉甸甸的,凄清的街道上毫无人气。枫霓裳知道现在还早,所以当她来到目的地时,并没有直接走大门,她绕过这座建筑,敲响了后门。jīng雕细琢的红色木门轻轻的打开了,一个沧桑的老男人披着件黑色的褂子探出了个脑袋。
“赫尔神父,你好。”
枫霓裳淡然一笑,那神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认出了枫霓裳。她一直以来都是教堂的常客,每一次祷告她必定亲临,也为教堂捐了不少的钱。此刻,天色尚早,今天也不是祷告日,她为什么来了?
霓裳看出神父的疑惑,她补上一句:“赫尔神父,我有很重要的事,你让我去教堂坐坐好吗?”
赫尔神父自然不会拒绝,他和蔼的笑了笑,打开门来,才发现霓裳的身后好几步,站着一位神色肃然的俊美男子。他的气息很冷,戾气也很重,赫尔神父先是一楞,转而看了看女子,但霓裳只是温温的笑着,他便知,他们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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