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雪花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破旧的儿童文学书,名叫木偶海蒂历险记。
“我妈妈给我买的,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到处找娃娃找针线和碎布头,要给娃娃做小衣服,结果剪坏了婶婶织的一匹好布,被打了一顿,还三天不给饭吃,我差点饿死,跑到了爷爷那里,之后我就不跟他们住了,那年我十三岁。”滕雪花回忆道。
渚巽静静地聆听。厨房里煮粥的锅冒出干净的白汽。
滕雪花正在敞开自己心扉,明明看起来不是能随意对人敞开心扉的类型。
渚巽有种敏锐的直觉,滕雪花马上要离开这片土地,所以朝一个身边能够得着的陌生人倾诉,近乎谢幕总结,作为对这里的告别仪式。
“渚天师,你来自大城市,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出生在小地方,却和这里格格不入,又几乎花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时间去对抗这样的格格不入,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滕雪花说。
渚巽理解了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微笑道:“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她虽为无明之魔,这一世身为凡人,却是一名孤儿,被拾荒者养育长大,就人类社会而言,她一开始便处于底层。但渚巽本人从未自觉卑下,她也不认为自己父亲卑下。
拾荒者清理的是人类腌臜物欲的产物,做垃圾分类和回收工作,让世界变得整洁有序,本质上大利于环保。没有他们,人类将被自己制造的垃圾臭味淹没,也无法维持种种精致虚幻的日常细节,如果有谁瞧不起拾荒者,那么他就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人。
他们回到医院里,夔扶着张白钧坐了起来,张白钧两眼直直地盯着白粥,上面撒了些腌萝卜丁,他拿起勺子,幸福地开始狼吞虎咽。
“大妹子,你手艺太好了!”张白钧夸赞。滕雪花露齿而笑,很是开心。
为了滕雪花的安全,渚巽决定先送她去车站。
她们回滕雪花家收拾行李的时候,遇到了点小麻烦,一对中年夫妻气势汹汹地堵在滕雪花家门口,要求她把滕保翁的遗产吐出来,他们叽哩哇啦的,不断责骂她私吞了滕保翁留下来的那些钱,那个女人骂得尤其恶毒。
渚巽听不得这些,脸色立刻冷下来,请他们滚得远远的,否则她会教训他们。
那个女人非但不怕,反而像被戳了痛脚的蚂蚱,一蹦三丈,高声辱骂渚巽,说她是滕雪花的同类,管别人家务事不得好死云云,并且翻来覆去地用“狐狸精”“勾三搭四”这种字眼骂滕雪花。
滕雪花脸上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的,似乎对这些羞辱已经驾轻就熟。
“爷爷为什么把遗产全部给我,你们难道心里不清楚?不服气,就请律师告我吧。”她话说得很平和,却将那个女人噎了个半死。
那中年人神色阴阴的,不怀好意,对滕雪花说:“你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渚巽终于按捺不住了,冷笑道:“都滚开!否则我动手了!”
中年夫妻气焰依然嚣张,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渚巽二话不说走上前,直接撂倒了那个中年人,他老婆扑上来想抓挠渚巽,渚巽利索地一脚回旋踢过去,让她绊了个狗啃大地,颧骨肿的老高。
见识到了渚巽的狠劲儿,那两人横不起来了,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威胁滕雪花,说要找人来弄她,最后带着怨恨与不甘离开,典型欺软怕硬。
他们走后,屋子内外总算恢复了清静。
滕雪花简单收拾了行李,大多是衣服和鞋包,书架上的书只拿了那本木偶海蒂历险记,屋子里其余的东西她说已经留给了邻居一个平时很照顾她的奶奶,对方有屋子的备用钥匙。
渚巽皱着眉,依然对刚才发生的事胸怀不平。
“那两口子怎么敢这么欺负你?”她说,言下之意,其实是在问滕雪花为何不反抗她的叔叔婶婶。
滕雪花说:“放心,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不敢来真的,我好歹可以用蛊,真把我惹火了,我随便就能废了他们。对了,你知道为什么爷爷把财产都给了我吗?”
渚巽摇头。
滕雪花微笑:“他们的儿子,比我大六岁,在我小时候,曾经把我给推下楼,我当时就昏了过去,差点脑震荡丢了命,我爷爷把我抱去了医院……”
她顿住,阴影在脸上一闪即逝,旋即恢复常色。
“那女的不但包庇她儿子,还痛骂我是个丧门星,爷爷非常生气,将他那个亲孙子打了个半死。我爷爷对我很好,虽然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那些方子,都是害人的,挣的钱沾了人血,我怀疑这也是我爸爸出走的原因,有一回我听到他们在吵架,我爸爸不愿意继承爷爷的东西,但他不该抛下我们离家出走,我对他已经没了感情了。后来,爷爷把钱都给了我,他很疼爱我,对我比对他那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好多了,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那么恨我的原因吧。”
渚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静地拍了拍滕雪花的肩膀。
滕雪花亲切一笑:“不要露出那种表情,那两口子的儿子现在半身不遂,注定要拖垮他们一辈子的,而我即将远走高飞,拥有正|念,便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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