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巽拳头砸在结界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大喊夔的名字。
青冥洛君旋身化为龙,龙爪下生出青云,朝夔伏下身子。
夔蹒跚走向青龙,坐了上去,至始至终对沧巽恍若未闻。
巨龙腾挪入空,向天尽头飞去,身子渐渐变小,越发高远,直到成了一个小黑点,没入无边无际连缀成海的浮云。
沧巽仰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蓝幽幽的天空倒映在她的双眸中,化作瑰丽的赤红。
宛如镜像相反的两个世界。
她突然一阵咳嗽,佝偻了下去,披风在海面摊开,像水母的裙边。
缓了半晌,沧巽方才站立起来,面无表情,和之前夔的神情一模一样。
五蕴兽赶到了。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雪白一团,滚到沧巽脚边,没了往日的活泼捣蛋,怯怯地抬起蹄子,碰了碰沧巽。
“巽,你的力量刚被分割,身体虚弱,还是先回去吧。”五蕴首度口吐人言,是个娇软的童音。
沧巽没有应声。
随后,她自顾自地回到了无名岛,小华山上的瑹琈宫。
五蕴只得跟着她,陪着她闷坐在寝殿中,看庭院中红果满枝的琅玕树,被风一吹,梗叶打着旋儿和着雪簌簌落下,果子冰净剔透,仿佛冻在了鲛人的泪珠中。
沧巽终日枯坐。
她不出门,也不回十万深渊,傩颛送了信过来她也不理,五蕴急得四处乱走,六神无主,拿沧巽没办法。
由于沧巽的消极,五蕴担当了沟通的桥梁,他年纪幼小,本性聪明,连蒙带猜就将发生的事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告诉了傩颛。
傩颛在赤水宫那头闲敲棋子落灯花,嘴角莫名上扬。
看来太峰夔都知道了。傩颛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不打算干预,耐心等沧巽想通了自己回来。
傩颛闲适地心想,几万个日夜的情分,一朝一夕,说断就断了,那个太峰夔不过如此。
仙魔殊途,冥冥中有影影绰绰的力量,将一切推回正轨。
沧巽却在瑹琈宫中待了超乎傩颛意料之久。
她一直在等夔消气了回来,从清早天边鱼肚白等到傍晚夜星冉冉,从春等到秋,从冬等到夏,寒来暑往,光阴似箭,夔始终没有再归来。
沧巽体会到了当初她每次离开后,夔等待她的心情。
夔只有她一个人,她则有傩颛那里可去,后来还有了五蕴。
沧巽瞪着床帐,目光没有神采。她在心里反复推演,分离的命运猝然降临的那一天,本可以扭转局面的各种选择。
最终,她摆脱不了这么一个想法——若是青冥洛君不在场,她便能够当场口齿清晰地给夔一个解释,不至于让夔心灰意冷地离开。
一个毛茸茸的雪团似的小东西跳上床,哧溜溜钻进了沧巽的胳膊弯里。
沧巽瞥了五蕴一眼,只见小东西嘴里衔着个破旧的玩具,眨巴着眼望向沧巽。
沧巽怔了怔,拿过来翻看。这是一只苍灰色的小皮鼓,还有配套的小骨槌。
是她给小时候的夔亲手做的,一经敲打,雷声震彻千里之外,由雷兽夔牛的皮和骨制成。夔的名字,也是她当时猎了夔牛,信手拈来命名。小皮鼓边缘刻着歪歪扭扭的巽字,是夔刻上去的。
五蕴打小就一直企图将夔小时候的各种玩具占为己有,为此夔认真教训过他,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五蕴未能得逞,沧巽亦不帮他,因而悻悻了好一阵子。
沧巽以为他想要夔的玩具,摇头道:“这个放回去。”
五蕴却开口道:“你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夔?”
“……”沧巽报之以沉默。
五蕴契而不舍:“我嘛,虽然喜欢跟夔对着干,可一直拿他当家里人……”
他停了下,似乎觉得这么说有点怪不好意思。
“你是怕他会怪你吗,如果你做错了什么,就去道歉吧,都这么久了,他会不会留在青冥洛君那边不回来?当心洛君有什么阴谋。”五蕴起劲地说着。
沧巽苦笑了下:“恐怕不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
她徐徐吐了口气。她不敢去找夔,因为她害怕无法预料的结局,害怕夔的爱,会变为同样重量的恨。
五蕴说:“别怕,你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只要你有勇气去面对,他一定会理解你,你按兵不动,才是伤了他心啊。”
沧巽被戳中了心事。她正是没有勇气,才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五蕴抬起小蹄子,软软地按在沧巽的掌心上:“我陪你一起去找夔!带他回家!”
第167章 记忆:昆仑墟中篇(7)
五蕴在这边怂恿, 傩颛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样, 派了无穀过来,迎接沧巽回十万深渊。
无穀比五蕴化人后更像个冰雪捏做的小玉人,连眼睛都是白色的。他乖巧地一字一句转述傩颛的话:“沧巽, 不准踏足蓬莱洲, 你现在实力大减,若对方设下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沧巽本不想理会,无穀继续补充:“陛下说了, 他想了个法子,能让太峰夔消除误会,回心转意, 请您回去与他商量。”
沧巽抬起眼:“真的?”
无穀有点不知所措,他其实拿不准傩颛的意思,不过为了让沧巽回去,他好向傩颛交差,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无穀似乎很是敬畏这个名号如雷贯耳的无明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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