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沧巽站在水里,四周是浅浅的河滩,这河滩连着一条赤色的河流,名为赤水。
清晨,河水桃花一样粉红,过午后,颜色变为绯色,夜幕降临,赤水发光,犹如熔化了的红宝石。
除了赤水,从极渊的景色和凡间最繁华的都城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建筑更华美奇诡,子民都是魔。
沧巽低头望着脚下粼粼的河水,一层一层的,慢慢解开了自己从头裹到脚的布条,伤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发光的河水中映照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没有了头发,皮肤被烧得坑坑洼洼,全身无一完好的怪物。
沧巽猛地踉跄了几步,重重跪倒在河滩上,鹅卵石磕破了膝盖亦不自知。
沧巽佝偻着,双手哆嗦,哭了起来,声音嘶哑。
她全身无法停止地颤抖着,眼泪一颗颗落入赤水,断珠成线,直到泪水湿透脸颊,未愈合的伤口阵阵刺痛。
她心里有个茫然至极的声音响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傩颛从背后步伐极轻地靠近了她。
傩颛狮鼻樱口,长相昳丽,一头如瀑青丝,披着一件曳地大披风,以玄黑色翎毛织成,一望而知身份极高,为十万深渊之主,开天辟地的第一只魔。
傩颛一点不在意自己的披风下摆完全拖到了水里,他一步一步走到沧巽身旁,解下披风,轻轻覆到了沧巽身上。
傩颛温柔道:“都说了不让你照镜子了。”
沧巽没听见他,仿佛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傩颛环住了沧巽,揽她入怀,动作轻柔细致。
他说:“嘘,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傩颛低下头,端详着沧巽,用指背拭去她的眼泪,抱歉地微笑道:“伤了你的是那个畜牲的火焰,我没法修补你的真容,不过,一点幻术还是能做到。”
法力缠上他的指尖,沧巽的脸一点点复原,肌肤重新光滑,五官再次完好,一切结束后,沧巽那殊胜至极的容貌又回来了。
傩颛带着沧巽往水里看了看,安慰道:“和以前一模一样。”
沧巽麻木地抹了抹半边脸,顿时,幻术消失,一半脸依旧畸形可怖,衬托得另一半脸益发完美,两边脸只有眸子是一样的,和赤水一样的颜色。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太峰夔呢?”
这是她苏醒以来,首度问起那人的消息,之前就连五蕴,也没有在沧巽面前提到过这三个字。
傩颛叹了口气,为难道:“……你不需要知道。”
“他呢?”沧巽冷冷地重复。
傩颛轻声道:“我听说,他马上就要和聿姬结为仙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会成为下一代仙首。”
沧巽闻言,一下子挣开傩颛,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骗我!”
“我永远不会骗你,巽,骗了你的是他,”傩颛摇头,“你还不明白吗,他恨着你,不管他那天对你如何花言巧语,把你引诱到无名岛,再捕杀,这是个彻底的全套。”
“从头到尾,他对你都没有真心,他觊觎你的力量,他想打败你,因为你是魔,对他们来说,最有威胁的一个魔,杀了你的功绩,能让他登上仙首之位。”
沧巽倏然暴怒,她一把掐住傩颛脖子,他们脚下的赤水沸腾起来。
傩颛毫不在意,怜悯道:“大典就在一个月后,你可以提前去那边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沧巽抡起胳膊,一把将傩颛甩到了百里外的赤水中,傩颛轻巧落地,毫发无损。
十日后。
沧巽身穿黑衣,戴了张面具,来到了蓬莱洲,苍梧京。
她敛去了魔息,混迹在大街上的仙乡子民中,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欢愉满足,仿佛即将迎接一件天大的喜事。他们交谈着,打趣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幽灵一样格格不入的沧巽。
一个铺子正在分文不取地发放祈福荷包和仙泉灵露,沧巽不由地靠近,排队的人群十分热闹。
铺子老板喜气洋洋地说:“聿姬殿下要和太峰将军大婚了!我们也跟着沾光喽!”
他的话引起了一连串附和。
“是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神仙眷侣!”
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话,沧巽胸口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她几乎喘不过气,逃一样退出人群,走到一处凉棚下,慢慢蹲坐下来。
即使到现在,她内心深处还是不信。那人一定有什么理由,她要做的,就是当面去问。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向中轴大街两旁退开,兴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喧哗。
“他们来了!”一声喜悦的高呼传来。
沧巽猛然抬起头。
一辆八只三足青鸟牵引的金色銮舆飘来,云气缭绕,当中坐着两个人。
沧巽一眼就看到了太峰夔,修拔俊美,旷世无双,气度超逸,裁冰为骨,一双眼眸似拥着夕照下的山雪,又似九天银河里的遥远星辰。
太峰夔表情一如既往冷峻,旁边一个气度高贵的女子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破天荒露出了笑容,并且转过脸,注视对方。
沧巽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帘合上的一刹那,他们的銮舆刚好经过她身边,刹那绝尘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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