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在厨房里盯着,春叶和夏藤加冬雪,在屋子里收拾衣裳,沈清月捧着一本书,闲闲地坐在罗汉床上,身下垫着一张薄薄的毛毡毯子,翻书抬眼的时候,偶尔往丫鬟那边扫一眼。
三个丫鬟在屋子里轻声细语地进行必要的交谈,其余时候都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沈清月正看到《周易》里的一句“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是说同类的事物相互感应,志趣相投的人自然而然会结合在一起。
春叶忽然“啊呀”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手,手里的衣裳也掉在了地上。夏藤和冬雪连忙去看,沈清月也放下书,问道:“怎么了?”
夏藤捡起沈清月沉香色的衣裳,袖口上落了几根“鬼见针”,她拔掉针,扔在笸箩里。
这件衣裳前些日沈清月还穿过,是春叶洗干净了叠放在柜子里的,现在却发现了“鬼见针”,是她的失职。
秋天鬼见针很常见,春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收衣裳的时候疏忽了,她泪眼蒙蒙,低声道:“还好没扎到姑娘……”否则真是大罪过。
沈清月蹙了蹙眉,道:“你回去拿药擦一下,有夏藤和冬雪两个人就够了。”
春叶心里有点儿委屈,却又没法辩驳,咬着唇就走了。
沈清月渴了,她摸了摸茶杯,道:“夏藤你去换杯茶来。”
夏藤放下手里的衣裳,去给沈清月换茶水,罗妈妈正好挑帘进来,问道:“姑娘,春叶那丫头怎么哭了?”
沈清月皱了皱眉,道:“我看她平日里做事很细致,没想到还是个粗心的,我都还没说她,她还娇气了。”她目光往冬雪背影那边一扫,轻声道:“冬雪,你手上那一件我记得好像是我穿过半天,春叶没洗就放进去了,拿出去叫人洗一洗。”
冬雪柔声应了,将衣裳搭在臂弯里,小步走出去了。
冬雪刚一走,沈清月看着帘子外露出的一双绣鞋,声音不大不小地同罗妈妈道:“以前总听春叶夸夏藤和秋露两个,今儿瞧着,冬雪也是不错的。”
罗妈妈也饶有深意地笑道:“我看冬雪就是个乖,做事不言不语,乖巧又细致,的确讨喜。我还纳闷姑娘怎么不用她呢……”
沈清月道:“倒是个堪用的,现在重用也不迟。”
冬雪偷听完就走了,夏藤倒了热茶进来,沈清月与罗妈妈二人相视一笑。
九月初八之前,冬雪都还很老实。
沈清月与罗妈妈也不急,继续任由冬雪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
冬雪送茶进来的时候,沈清月还毫不避讳地同罗妈妈道:“我父亲教训了吴表哥之后,吴氏到现在还没动静,再任由事情这样拖拉下去,只怕父亲又要心软了,我得去提醒提醒父亲。”
罗妈妈点头道:“是该去了。”
沈清月领着春叶去的。
罗妈妈守在院子里,她瞧见沈清月前脚走了,冬雪寻了个借口,也出了雁归轩。
沈清月拿着沈世兴的书去了万勤轩,其实她都没刻意说,沈世兴看见她就想起了吴氏和吴鸿飞算计她的事儿,忍不住面有愧色,闪躲着视线,道:“月姐儿怎么来了?”
“过来还书,还想再挑两本。”
沈世兴笑了笑,指着书架上的书,道:“你随便挑。”
沈清月放下书,捡了两本,又道:“父亲,二哥的书您还要用吗?不用的话,我就拿回去还给二哥。”
沈世兴面色一僵,脸颊有些异常的涨红,他嗓音低哑地道:“不用了,你拿回去。”
沈清月不动声色地提醒了沈世兴之后,便笑着把书都抱了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冬雪还没回去。
沈清月将书都堆在炕桌上,单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文府》,她眼睛都不抬地问罗妈妈道:“她去了?”
罗妈妈点了点头,道:“我让夏藤跟了一段路,说是抱着脏衣裳去了花园里。”
花园和浣洗院隔着老远。
沈清月视线落在书上,她手里的几本《文府》少有批注,但凡有,也都是用馆阁体写的,若不是她知道这是顾淮的书,很难看出是谁的笔记。
顾淮的馆阁体,写的很好看,沈清月觉得漂亮,无聊之下,竟然把他批注的页面都翻了一遍。
翻到第三本的时候,沈清月的手顿住了,有一页里,顾淮做了一句简短的批注,其中有个“秋”字右半边写法很奇怪,他没写成“火”,写得很像两根交叉的木棍。
顾淮的馆阁体很标准,其他的字都不会写错,这个“秋”字,显然是在避讳着什么,要么是他的长辈,要么是他的老师。
一般以“秋”字取名的男人少,沈清月无意识地捋平了书,仔细地端详起来,这个“秋”字,难道是顾淮母亲的名字吗?
可沈清月记得,顾淮的父母亲好像是顾家庄子上的同宗远亲,他的母亲会取这样文雅的名字吗?
罗妈妈歪头瞧着沈清月的眼睛,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沈清月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想吴氏应该要狗急跳墙了。”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书,将顾淮的那几本书单独放在旁边,打算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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