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喇叭声,走在最后的梁嘉泓回头,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惊醒,伸出手想拉王邵俊,却来不及了。
初冬的夜死气沉沉,几盏孤零的路灯绷得笔直,肃穆而冷冽,卡车刹车的尖锐声划破天空。
他们在那一刹那都安静了,酒忽然醒了。
……
送到医院抢救时人已经不行了,心脏骤停的时候,他没留下一句遗言。
王邵俊的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接到电话赶过来,泣不成声的指着他们责骂,那些难听的字眼也没有让他们几个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些,反而觉得骂的对,一点儿都没错。
那一夜,是真正的彻夜未眠。
梁嘉泓从太平间出来,在深夜便利店买了包烟,他站在一盏黄色的路灯底下抽完了一整包,回首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他不由的咽了咽喉咙,背脊涌上一阵寒意。
他想起十三岁时,那年夏天在厦门,也是这样一桩意外,带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好友。
这是报应吧。
他曾因为多心,怀疑,从而不对其他人交心,利益边缘,他只考虑了自己,也曾把别人一片真心踩在脚底,所以当他真正去和别人交心的时候,报应来了。
他是从十三岁开始就信奉这个理论的,因果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人死不能复生,事情流程走的很快,周六就举行了葬礼,把骨灰埋入墓地以后一切都空了,那是真的空虚,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你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许回忆他,也不是那么清晰。
他们几个像是说好了似的,回去以后谁也没联系谁,梁嘉泓托着疲乏的身子继续处理该处理的事情,等到昼夜交替,黑暗来临的时候他觉得有点撑不住,情绪实在糟糕。
倏忽间他想到叶絮,她真的和他身边的人不太一样,她从来不会问他,那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你计划的怎么样了,是要和谁谁谁签合同了吗,她会握住他的手,摇晃着说哪个电视剧好看,昨天听了什么笑话,或者问他,冷吗,饿吗。
她的爱都写在眼睛里,每次看他的时候,都那么明亮而璀璨。
她好像是唯一一个能这样真诚站在他面前的人了。
他想象不到,以后没叶絮他会怎样,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他嘘寒问暖,没有这样一个人他不管多忙都要在周日见她,没有这样一个人一想到就觉得暖心,那种空虚感应该和埋骨灰时差不多吧。
他很少有这么煽情的时候,他总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写一些长篇大论的真情诉说也太丢脸,可他想要找一个宣泄口,只有叶絮会懂,只有她会认真的去关心他是否真的难过。
写到最后他才发现,他真的很爱她。
第45章
周日叶絮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昨晚他控制不住的和她发彩信, 她此刻一定看不出他失去了个好友。
她恍惚间还以为那只是他编织的一段谎言, 用来衬托他的深情和爱意, 可转头她就把自己这个想法否决了, 他这个人, 从不会去说那些虚妄的东西,更不会拿这种东西开玩笑装深沉, 只是他怎么可以平静成这副模样?
叶絮记得,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他们坐在西江的礁石滩上, 望着一望无际的灰云江面,相拥在一起相互取暖。
她说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去逗他开心, 可他只是象征性的笑一下,又或者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她冷不冷?
她忽然发现他平静的异常, 就像一块石头落入没有底的黑井水里,咚的一声, 没有激起水花,没有垫底的声音,一圈圈的涟漪都是带着死气的。
叶絮靠在他怀里, 沉默了许久, 黯声问道:“那是怎么发生的?”
不知怎么,她有点不敢问, 生怕再触及到他伤心处,生怕自己安慰不好,但她还是问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梁嘉泓缄默,一下一下揉着她的手指骨,似在组织语言,半响,他哑着声说:“车祸。”
叶絮怎么会不知道是车祸,但他明显不想提及细节。好像是有了顾虑,自从上次他不愿和她讲那通电话以后,她就不爱对他刨根问底了,潜意识告诉她,他不会说的,何必再问,何必让自己那么难堪。
叶絮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问他:“你还好吗?”
梁嘉泓抬眸目视前方,壮阔的江水缓缓流动,他说:“对不起他父母。”
他说话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那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愧疚。
叶絮轻轻嗯了声,她说会好的。
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叶絮目光向上移,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还有微微滚动的喉结,在这种时刻,她觉得这样的侧影看起来很孤寂。
她看了几秒,搂上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下他的喉结。
梁嘉泓垂眸看她,叶絮闭上了眼睛,一寸寸的亲吻他的脖颈,从下而上,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吻上他略微干涸的嘴唇。
他阖上眼,含住她的唇瓣。
十一月底的吻都是凉丝丝的。
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人,很容易感动,很容易冲动,最看不得喜欢的人难过。
她希望她喜欢的人可以永远光辉灿烂,笑意永存。这愿望听起来很不现实,可却是叶絮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毛病,她喜欢悲剧性的东西,却希望身边的人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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