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极致的柔媚动人,一颦一笑宛若天成,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由心旌摇曳,爱怜横生,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将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尽奉于她。
芳草有些理解当今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前朝妃子的举动了,换了她,这样娇软柔媚的玉人儿也恨不能留在身边天天宠着惯着。
浅秋姑姑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芳草回过神来,慌忙下跪道:“奴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燕贵妃的声音亦如珠落玉盘,调子却是懒懒的,别有一种韵味,“起来说话吧。”顿了顿,声音染上了些许惆怅,“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芳草想到刚刚的失礼,兀自不敢,浅秋姑姑道:“娘娘让你起来就起来。”芳草这才站起。
燕贵妃转身在美人榻上坐下,赏了芳草一个锦墩。自己懒洋洋地靠着墨绿织金如意纹锦垫,一手支颐。绣着金银线的轻罗广袖因着她的动作落下,露出一截宛若凝脂的雪白手臂,以及臂上莹润无瑕的羊脂玉镯子,两相辉映,竟不知是哪个更为动人。
芳草眼角余光看到,不由又看呆了。耳边听得燕贵妃漫不经心地问着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宫的,在御膳房当差多久了……
芳草先还紧张,见燕贵妃唇边始终含着笑意,渐渐放松下来,晕晕乎乎的,话不由多了起来。等到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竹筒倒豆般说了个遍,燕贵妃好奇地问道:“宫外的事你也知道吗?”
芳草刚进宫不久,何况,御膳房每日都要进食材,可以说是宫中和外界接触最多的地方了。
芳草笑道:“娘娘这可问对人了。”正要问她想知道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突兀插入:“瑟瑟若要知道外界的消息,何妨来问朕?”
浅秋姑姑立刻跪倒,恭敬地道:“参见陛下。”芳草大惊,从锦墩下滑下,匍匐在地。眼角余光瞥见绣着层层叠叠云纹的绛色袍角从她身边闪过,径直往燕贵妃的方向而去。
不是说陛下极少来显阳殿吗,怎么这么巧,就被她撞上了?芳草从没见过靖元帝,然而对于这位陛下的事听说得并不少,想到关于这位陛下上位时血流成河的种种传说,无形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燕贵妃却依旧一副娇憨模样,声音带笑:“我想问安乐侯的消息,陛下也愿意告诉我?”
安乐侯,那不是废帝吗?芳草心脏骤然一缩。
下一刻,“砰”一下,美人榻上,那张金丝檀木的小方几蓦地四分五裂,随即“哗啦啦”,如骤雨纷落,小几的残骸,几上的青玉樽、莲花银盘、她刚刚带来的食盒、里面的荷叶饼……滚落一地。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芳草害怕极了,以头抵手,大气都不敢出。燕贵妃却不疾不徐,轻嗔道:“瞧您,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我好不容易问御膳房讨来的点心。”
芳草听得胆战心惊:燕贵妃好大的胆子!还敢责怪陛下。
四周一片死寂,许久,靖元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你想吃什么点心,曹七娘不会做吗?”
芳草听说过曹七娘,原是靖元帝潜邸时的大厨,厨艺高超。靖元帝性子严苛,口味更是出了名的挑剔,入主禁宫后,御膳房怎么都做不出他满意的膳食。尚膳监的掌事太监急得瘦了一圈,原想找曹七娘讨教一番,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原来,人竟被送来服侍燕贵妃了。
偏燕贵妃并不领情,嘟囔道:“可我就想吃御膳房做的。”
靖元帝静默片刻,竟然收敛了怒气,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叫御膳房再做就是。”
燕贵妃却变了主意:“不必了,横竖您在这儿,我也是吃不下的。”
芳草差点没吓晕: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燕贵妃居然也敢说,她就不怕陛下盛怒之下杀了她?
靖元帝久久没有说话,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芳草一动都不敢动,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将会发生。
靖元帝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如冰块一般:“你不必故意惹怒朕。朕知你一心求死,可朕说过,不会如了你的意。你既吃不下,我们便做些别的事好了。”
话音方落,裂帛声响起。燕贵妃一声惊呼,怒道:“放开我……唔……”声音似被什么堵住,银铃声乱响。芳草还没反应过来,浅秋姑姑忙扯着她急急往外退去,直到退出水晶帘子外,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乌鸦鸦地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太监张怀礼。芳草骇了一跳,想问的话也不敢问出口了。但听里面银铃叮叮当当之声伴随着有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隐约听到靖元帝含怒的声音,却不闻燕贵妃的任何声响。
芳草的心揪起来了,听这动静不小,难道陛下竟在打燕贵妃?
芳草心中不安,想走又不敢走,悄悄询问浅秋姑姑。浅秋姑姑还没说话,张怀礼先开了口:“陛下和娘娘还没发话,这位现在可不能走。”
芳草只得继续等。
浅秋姑姑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列同样穿着短襦,披着披帛的宫女走近。宫女们或端盛着热水的铜盆,或捧着巾子,或拿着药膏,或端着漱盂……居然还备了酒菜,安静地候在外面。铜盆里的水冷了,立刻有人换上一盆,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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