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业说到做到,三天后,准时将老鼠放进130窟。
那天,正好是130窟月度巡查的时期。人类称之为,对历史文化瑰宝的例行勘查和保护。130窟是敦煌最具代表性的石窟之一,即便巡查了上千次,馆内巡查员也照旧一丝不苟地从壁画、柱石、花砖,一项项直至检查完那尊26米高的敦煌第二大佛。
期间不时有老鼠爬过,从巡查员的脚下,跳至那高高的佛像上。巡查员没太在意,如此规模巨大的石窟,作为保护性参观点,是无法用药物去杜绝的。直到见了好几只,巡查员才记下,预备上报,再看看用什么方法去除鼠。
检查完毕,已接近傍晚。
善业站在16窟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赞赏了他们的敬业,心满意足回了窟。
第二日,159窟的胁侍菩萨来拿经书时,满脸担忧,说是130佛一夜之间病重,96佛已经去看望了。她本想同148卧佛去探病,都被130窟的侍立弟子给打发了回来,连130佛的面都没见着。
胁侍菩萨走后,善业整日坐立不安,生怕130佛因她的作弄而有个好歹,她想同人说说话,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张大千。
隔了好几日,张大千满脸煞白的站在窟口,冷冷唤她:“善业。”
她紧绷了几日的弦终于断了,一把上去抱住他,语无伦次:“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我好怕啊,130佛生病了,病的很重。96佛吩咐了我好几次,让我去给130佛送经书,我都慌称自己病了。你呢,我找了你好久,对了,你在几号窟啊,为何我找遍了千佛洞,都未找到你。我还以为你被带去研究了,你……”
他听着她熟悉的声音,一腔怒火逐渐平息,紧握的拳头,终于控制不住打开,慢慢抱住了她。察觉到她声音梗咽起来,他将她稍稍推开,“好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会这样,是我的错,你说我……”她显然怕了许久,整张脸比他还白。
他拿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难得一见的温柔:“没事了,我在,别怕。”
他简短的话语,蕴藏着抚慰心灵的力量。善业乖巧地点点头,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了?”
因紧张和急躁白了的小脸,慢慢回复红润的色彩来,那张唇在他眼里,逐渐变得像千年前窟中鲜艳的壁画。
他没有说话,俯身吻住了她半开的嘴唇。
善业未通情根,也没有经验,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等他离开后,忽然问:“这是不是他们说的性骚扰?”
他们是指的人类,她这是今天又碰见什么人了。
他哭笑不得,轻弹她额头:“这是罚你恶作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善业哼了一声,学着人类说:“千佛洞警察啊你。”
老鼠整治计划,颇见成效。自打这一次后,130佛再未要过经书,本来就不是爱书之人,先前都是装模作样罢了。
同时,善业同张大千的关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每日在藏书洞分派经书时,他便坐在案边看她,其余的时候,两人绕着宕泉和祁连山支脉三危山,将莫高窟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当然是在夜深人静时。
她最喜欢坐在九层楼的鸱吻旁,听夜风吹动塔铃,那时树影阑珊,檐牙错落,铁马叮咚。159窟的胁侍菩萨,会在场面宏伟、色彩瑰丽的隋唐壁画中舞动身姿,61窟的天王会在五台山图中南征北战,268窟的弟子则会在色调热烈浓重,线条纯朴浑厚里,恭迎飞天。
张大千似乎有心思,总是听她絮叨,不多言。
这儿底下就是96佛,他们这里同古经里的九重天不一样,中和了佛教和人间的习俗,是允许内部自由嫁娶的。96佛这么海纳百川,他们只是在这里赏月,应当不会计较。
善业哪里能让他一直敷衍,携璎珞起舞,触碰结界前,瞬间飞回,将他扑倒。两人滚在一起,她笑起来,眼里映着遥远的月牙泉。
他说:“明日吧,我等不及了。”
第二日,他并未找她,善业只当他又在诓她,没有放在心上,同往常一般值守。
过了两日,96佛忽然传唤善业。
她沐浴更衣后,去见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尊佛。是的,自打她苏醒后,便从未见过他,连让她去17窟,都是96佛座下弟子传召的。
九层楼攒尖高耸,与鸣沙山东麓的崖壁几乎齐平,楼内的壁龛和灯台皆被点亮,她从善如流地跟在侍立弟子身后,自中心塔柱窟、佛龛窟、涅槃窟,行至大像窟,正中间有一座35.6米的弥勒坐像。
看来今日,96佛是以塑像见她。96佛身边,站了11身的菩萨、天王、力士,他们皆石色黯淡,显然真身被打发走了。等她作揖完,两侧的侍立弟子,也立即灰暗下去。
96佛的声音既洪亮又低沉,问她对130佛是何心态。
善业摇头,试着去看他,视线根本无法触达到他脸部的高度。
96佛恍然大悟般,又道:“想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130出来罢——”
“我知道。”善业清亮的声音,与130佛的身影,一同出现。
96佛保持缄默,130佛站在殿内,浑身自动散发着无可阻挡的金光,面上却是有些小心翼翼:“善业,本座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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