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_米兰Lady(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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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因此聊了几句。他告诉蕙罗他名为苏意墨,蕙罗讶异道:“这名字何其雅也!”

  他笑道:“沈内人可是觉得我这粗人不配这雅名?”

  蕙罗忙否认,说:“只是觉得此名像文人名字,而苏使君器宇轩昂,更有将军气象。”

  苏意墨笑而摆首:“名字只是用来称呼,未必要与人品xing职业相符。否则我既监守香药库,不如叫苏合香更恰当了。”

  蕙罗亦掩口微笑,然后问他何方人氏,苏意墨道:“我就是开封人,但母亲是岭南人,所以我面有南人之相。”

  蕙罗听他口音,确也是纯正官话,遂不再多问。进膳后再次谢过他,旋即又开始忙碌。

  辛苦拣择五日,第五日午后终于完成。蕙罗见众内人已是疲惫不堪,便让她们先行回宫,自己留下再检验一遍,看是否有疏漏之处。待完成所有事务,出门yù回宫时,发现门前等候着的宫车不是出宫时所乘的犊车,换了一辆马车。

  “适才众内人回宫,勾当东华门的先生见沈内人未归,得知原因后说,宫门huáng昏时要关闭,现在天色已晚,乘犊车恐不能在关门之前赶到,故命我换马车来接沈内人。”驾车的内侍解释。

  蕙罗见天色确已转暗,便也未多想,上了马车,内侍当即驾车,飞驰而去。

  车中坐了片刻,蕙罗隐隐感觉不妥。车奔驰太快,那内侍车驾得心急火燎,异常颠簸,蕙罗呼唤他也不答应。蕙罗褰帘看窗外,发现触目所及并非来时路,不由惊慌,猛推车门,门却从外锁住了,纹丝不动。

  蕙罗扑到窗前朝外大声呼救,那内臣却随即扬声道:“娘子稍安勿躁。虽然你偷了汉子,但大王一向宽厚仁慈,让我接你回去只是要训斥一番,并不会伤你。”

  旁观的路人听蕙罗呼救就算原本有心拦截,听内臣那样说,也以为只是哪位宗室闺闱公案,不便cha手,便都退去了。

  此刻蕙罗见车驰过一牌坊,上书“咸宜坊”三字,想起来此处也正是宗室聚居区域,与那人妄言映对,难怪无人相助,不由暗暗叫苦,冷汗涔涔而下。

  车入咸宜坊却无停留的意思,继续一路狂奔,渐渐屋舍稀疏,人烟寥寥,眼看着是要出城了,蕙罗愈发绝望。

  一筹莫展间,窗外前方路边忽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还穿着赵似穿过的衣袍。蕙罗定睛辨出那正是赵似,旁边是曾和他舞剑的随从邓铎,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三人正骑马信步走,不时对路边空地指指点点。

  蕙罗大喜,忙连声呼赵似:“十二大王!十二大王,大王救我……”

  赵似一愣,侧首去看,刚巧看见马车窗内蕙罗一双含泪的眼。

  马车不停向前奔,赵似回过神来,当即策马冲去追赶。邓铎与少年见状,亦相继引马追去。

  追至城门附近一处小树林,赵似等人终于截住马车,内侍慌忙勒马,马一声嘶鸣,前蹄高举,把他掀落于地。内侍翻身爬起,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

  赵似三人迅速围拢,每人皆扬起马鞭朝他挥去。内侍急挥匕首乱砍狂刺,怎奈马背上的三人挥鞭若龙蛇旋舞,一记紧接着一记,霍霍有声,未几内侍已被抽得晕头转向,匕首也被赵似一鞭斩落,终于不支,跪倒在地。

  三人见状下马,邓铎和少年将内侍手足捆绑了押他跪好,赵似则先过去打开车门看蕙罗,蹙眉问:“你没事罢?”

  蕙罗惊魂未定,面色苍白,但看见赵似稍觉安宁,轻声回答:“没事。”

  三人拷问内侍,那内侍泣道:“这几日司饰内人出宫,有人拿了银钱向小的打听沈内人行踪,要小的把她带到城外。他们给的钱不少,又说人jiāo给他们后另有重赏,足够我远走高飞。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此时又闻马嘶声响,却是苏意墨带着几名侍卫赶过来。见了蕙罗,问明qíng况,苏意墨道:“沈内人走后我看着那马车甚感疑惑,终是放心不下,便带了香药库侍卫一路问目击者,循着你们踪迹追过来。好在内人有贵人搭救,若稍有差池,意墨万死不足辞其咎。”

  蕙罗下车介绍他与赵似认识,苏意墨郑重施礼,赵似却只点点头,对他并不感兴趣。转头再问内侍城外接应人的特征,然后吩咐苏意墨道:“你带人去城外抓住接应人,送到开封府审问。”又指着内侍命邓铎:“你把此人即刻押往开封府,等候与接应人对质。”

  两人皆答应,苏意墨即刻带人赶往城外。在赵似授意下,邓铎和少年把内侍全身捆好,抬他面朝下横伏在邓铎的马背上,邓铎则骑上赵似的马,牵引自己的马,押着内侍朝开封府走去。

  “我送你回宫。”赵似对蕙罗说,见蕙罗目视马车高阶面露难色,便冷着脸把胳膊伸给了她。蕙罗赧然低首,引袖掩手,撑着他胳膊无声无息地上了车。

  “十二哥,我跟你去么?”那少年问,声音清亮,人也剑眉星目,十分俊朗。

  “随便。”赵似淡淡回复。

  少年犹豫一下,看看蕙罗,嘀咕道:“那我还是回府罢。”

  赵似点点头,那少年很有礼貌,离开之前还不忘朝马车上的蕙罗一揖作别。蕙罗亦欠身还礼。待少年走后问赵似:“这位小公子是谁?”

  “我二叔吴荣王的儿子,”赵似回答,“我的从弟孝骞。”

  然后他为蕙罗关车门,门将阖时蕙罗瞥见他右手背上有血迹一现,顿时惊问:“大王受伤了?”

  “没事,坐好!”赵似冷面说。

  蕙罗却不答应,很快自己跳下车,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径直拉了赵似的右手来看,果然见上面有血痕一道,兀自冒着血,应是适才内侍用匕首乱砍时划伤的。

  蕙罗立即取出自己的丝巾撕成几条,又捉住赵似的手来为他包扎伤处。赵似起初想抽出,但蕙罗坚持不松手,便也只好让她包扎。本来颇不耐烦,但见蕙罗低着双睫很认真地做此事,先小心翼翼地拭去血污,再以丝巾层层包裹,一脸专注,纤长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上下翻飞舞动,时有触及自己手部肌肤,竟然牵引出自己一缕别样qíng绪,仿佛阳光洒进了封闭的心隅,一时但觉扑面二月风也带了煦暖的温度,刚才紧缩的眉头悄然展开了。

  蕙罗开始用丝带打结。赵似见那丝带末梢绣着花样,便抬手至面前细看。

  “你绣的?”他看后问蕙罗。

  蕙罗点头,颇紧张。那是她绣的一株蕙糙,她女红不算很好,也不知赵似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不错,”赵似颔首,“栩栩如生。”

  蕙罗只疑自己听错,十二大王也会有跟她说好话的时候?

  “挺好的,”见她愕然,他继续诚恳地赞扬,“这豌豆苗绣得挺好的。”

  这句话在她心里轰隆隆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风卷残云,十面霾伏,把才刚绽出的几朵喜悦的蓓蕾践踏成泥,片甲不留。

  她一咬牙,双手着力猛扯丝带两端,但听赵似“啊”地一声痛呼,她顿时释然了,心中畅快无比。

  得意洋洋地再看赵似,见他蹙眉似不胜痛楚,再观他手背,发现又有血迹隐隐渗出来,旋即又着了慌,一边匆匆解开查看伤势,一边问赵似:“是不是很痛?”

  他“哼”了一声,说:“还好,比蜜蜂那次好点。”

  她心虚地不敢接话,埋头默默处理伤口和包扎,须臾换了个话题:“大王今日怎会来咸宜坊?”

  “十哥说我如今年满十八,该出居外第了,让我择块地,给我建王府。”赵似道,“所以今日孝骞带我来选址。”

  那么,他不久后就要出宫外居了?这念头竟令蕙罗有两分怅然,然后敏锐地觉察到,他仍称呼赵佶为“十哥”,没有改口称“官家”之类。

  待包扎完毕,两人抬头一望,才惊觉天际绛色霞彩几近消散,树林中yīn影越来越浓,像是已过huáng昏。

  他们立即上车,策马向离六尚最近的东华门驰去,无奈赶到时见四面张灯,宫门早已关闭。

  蕙罗盯着禁闭的宫门看了半晌,问赵似:“你说,如果我们上去扣门,好生解释,守门的内臣会给我们开么?”

  “也许会,有人扣开过。”赵似说。

  蕙罗喜问:“真的?”

  赵似点头:“上一个这么做的是我大姑奶奶。”

  “仁宗皇帝的大公主?”蕙罗顿感不祥,“然后呢?”

  “然后她死了。”

  (待续)

  45东京

  这位大长公主的事,蕙罗也依稀听说过一些。公主被仁宗嫁给生母章懿皇太后李氏弟弟之子,据说她不喜欢朴陋的驸马,更厌恶婆母,因此被台谏多次谴责,最后郁郁而亡。但其中细节并不清楚,而公主的故事在宫中也被视为禁忌,每次内人们私下提及,若被周尚服听到必遭训斥,如今听说公主竟然还夜扣宫门,蕙罗甚好奇,顺势问赵似:“经过呢?”

  “经过略。”赵似并不准备与她细谈。

  蕙罗索然问:“那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反正今晚回不去了……”赵似忽然问她,“你想不想看看我们的东京汴梁到底是什么样子?”

  蕙罗双目一亮。

  虽然在东京生活了十余年,蕙罗出宫的机会屈指可数,除了去外香药库,顶多就是随车驾去过几次宫外的皇家园林,东京市坊的模样只在车上窥过几眼,十分模糊。赵似这建议她自然很有兴趣接受,但想起回宫之事,却又踟蹰:“但我们一夜不归,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先走,回头再想办法。”赵似道,“你这样瞻前顾后,什么事都做不成。”

  言罢赵似策马,掉头离开,边走边问车上的蕙罗:“你想去哪里?”

  蕙罗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王决定罢。”

  赵似想想,引马朝相国寺的方向驰去。

  相国寺地处东京城区中心,南临汴河,西近御道,东北两面店铺食肆云集,尽管夜幕降临,这一片却似刚从沉睡中醒来,灯火通明,非常热闹。

  赵似将马车停在附近巷道里,再扶蕙罗下车,说:“你既想开香药铺,我先带你看看进货之处。”

  然后一壁走一壁向蕙罗说明:“外国贡献、库存过多的香药太府寺会授权榷货务的香药榷易署卖给商人,最大宗的香药榷易是在宫城附近的香药榷易署和崇明门外的杂卖场进行。不过夜间不便前往,你既掌香药之事,想必以后也有去这两处的机会。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jiāo易,亦常有番商参与,从外地州府回京的官员若带回香药,也常在这里售卖,所以亦可按时前来,或有淘到优质货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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