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_米兰Lady(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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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时qíng景,刘清菁幽幽地笑了:“你知道么?那罐灰里还有好些没烧化的小骨头……我继续拷问,那内人又供说,燕氏还找了一位叫法端的会厌魅术的尼姑,联合会作画的内侍王坚,画了我的画像,用大钉钉在我心上,还烧了符,也放在我阁中……”

  蕙罗听得不寒而栗,须臾问刘清菁:“娘娘把此事告诉先帝,他便废后了?”

  刘清菁摇头,道:“我没亲自告诉他,但装作被厌魅诅咒的样子,在寝阁内外狂哭大闹,时而奔走撞墙,时而萎顿倒地,气息奄奄,任谁看了都以为我疯了,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

  说到这里,刘清菁随之冷笑,又道:“先帝闻讯赶来时,我已倒在雨地里。他一把抱起我,焦急询问。我的宫人把内qíng告诉他,他既愤怒又悲伤,紧搂着我,一颗温热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然后,我睁开眼,缓缓对他说:‘官家,不要放开我,我只有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依偎于先帝怀中那一刻,她目光凄郁,两滴眼泪亦悄然滑落。

  她迅速抹去泪珠,又翘出一缕倔qiáng的微笑:“就在那一刻,我听到了先帝心碎的声音……他双手用很大的力把我紧紧地箍在怀中,仰面朝着电闪雷鸣的天,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

  “第二天,他像变了个人,不听任何人的规劝,冷硬地命皇城司制狱彻查此案。孟氏的宫人全被抓起来拷打,施以严刑,然后又有人供出,燕氏让皇后佩戴盛着驴驹媚、蛇雾、叩头虫的香囊去见先帝……”刘清菁呵呵地笑起来,对蕙罗道,“你知道驴驹媚么?就是小驴出生未落地时口中含着的一块ròu,据说是媚药,可以催qíng。蛇雾、叩头虫也都是类似的东西。”

  蕙罗顿时明白,日间刘清菁当面对孟冲真提驴驹媚时,孟氏是何心qíng了。

  “先帝去皇后阁中时,燕氏还曾烧了欢喜符浸在茶水里,想让先帝喝了留下来。幸亏先帝那时不想喝水,jian计才未能得逞。又用这符水洒坤宁殿前的御道,希望先帝中咒常来……”刘清菁一哂,“先帝听说这些,怒不可遏,命把燕氏、法端、王坚全处斩,然后不顾太后的劝阻,坚决把孟氏废了。”

  看见镜中蕙罗惊惧而疑惑的表qíng,刘清菁问:“是不是好多事你从未听说过?”

  蕙罗低首道:“我只知先帝废后是因厌魅之事,但这些细节都没听过。”

  刘清菁道:“细节太后都不许人提,只说孟氏是冤枉的,并不知qíng。但你想想,她的养母在宫中做这么多事,她会毫不知qíng?”

  (待续)

  61樱酪

  蕙罗从元符宫出来,有内侍迎上,道:“官家有事询问沈内人,杨先生让我在此等候,接内人去福宁殿。”

  深夜从尚服局至此,要惊动好几位管钥匙的内臣开门,想必是有人通知福宁殿了。蕙罗无奈,只得随这位内侍去。

  进入远离数月的福宁殿,蕙罗但觉殿中气象迥异于先帝时。陈设器物全部换过,幔帐素雅无纹饰,是如雨过初晴的天青色。桌椅皆单色,不涂金,样式也简洁。屏风素面无图画,只题有赵佶糙书。所列多为博山炉、鼎式炉、鬲式炉等形制古雅的香炉,此时也没有焚香,殿内飘浮着的是一座香山子的沉香真味。

  赵佶戴素纱冠,御白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一卷书,正信步吟诵。听见她入内,他止步侧首,微挑凤目,朝她微笑。宫烛柔光下他颜如卫玠,那皎皎笑容倒成了这雅洁居室中最华丽的事物。

  待蕙罗行礼毕,他让其余人退去,只留杨日言侍立,然后问蕙罗今晚元符宫发生何事,为何喧哗,且深夜急宣她过去。

  蕙罗迟疑不答。

  赵佶道:“这后宫看似平静,却隐藏着许多暗涌的波澜,想必你也知道。若你也不想元符皇后遭人暗害,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如今这宫中也只有我能帮她了。”

  蕙罗知他所言在理。先帝驾崩,章惇被逐,后宫是太后掌控,郑滢本就难对付,如今孟后又归来,元符皇后确实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她xing又好qiáng易挑事,将来若有危险,也只能仰仗赵佶救她了。

  思量再三,终于把今夜香灰引出的事,及厌魅案前qíng都跟赵佶说了一遍。其中一些细节,赵佶似也并不尽知,如痨病死宫人骨灰之类,听闻时亦不免讶异,有恻然意。

  待蕙罗讲完,他和言道:“我知道了。妹妹夤夜来此,辛苦了,且坐坐再归。”

  然后命人呈上当季甜品糖酪浇樱桃给蕙罗品尝。

  这甜品是由新摘的樱桃剖开去核,盛在冰屑铺陈的透明琉璃盘中,浇上凝冻状的rǔ酪和蔗浆制成。冰雪衬朱樱,色味俱美。赵佶让蕙罗在食案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却不吃樱桃,只看着她。

  蕙罗颇不安,不敢持匙,在他连声催促下才勉qiáng动手。尝了两颗,只觉鲜甜清凉,甘美非常,遂又连吃几匙,心qíng渐好,也不似先前拘束。

  殿中有一阵沉默,唯余银匙碰触冰屑的声音不时响起。蕙罗吃了半盘,忽然发现赵佶此刻如孩子般伏案枕臂,歪着头衔笑看她进食的模样,顿时羞赧不已,放下银匙,不肯再吃。

  赵佶坐直,轻柔引袖为她拭去嘴边的一点rǔ酪,蕙罗一惊,起身退后肃立。

  赵佶无奈一笑,道:“如果当年你被张茂则送到我身边,十余年来我们都是这样相对进食,如今我为你拭唇角rǔ酪,你必不会避开我罢。”

  赵佶命杨日言送蕙罗回去。途中蕙罗想起福宁殿陈设,不见赵似送赵煦的船,遂问杨日言:“以前摆在福宁殿中的一艘小船……就是有楼阁的那个船样子……现在收到哪里去了呢?”

  “你是说十二大王献给先帝的那个罢,”杨日言了然,道,“收入库中了。十二大王曾问官家索要,官家说此物既然先帝喜欢,不如灵驾西行时一并送去陪葬。”

  蕙罗点头,怅然若失。

  杨日言见状道:“你与十二大王的事,我亦有耳闻。只是今非昔比,十二大王未必是托付终身的好人选。官家倒是对你颇为顾惜,几次三番救你于困境。那日你与他水榭论书画,他回来对你赞誉有加,今日种种,也见qíng义,何况你们之间又有故皇太妃的前缘。若你愿意,我便在官家跟前进言,请他纳你为娘子罢……其实,这也是故皇太妃的本意,我原不该从张先生之命,隐瞒这许久。”

  蕙罗不置可否,但问他:“先生看来,若我当年被张先生送到官家身边,而今会是怎样?”

  杨日言微笑道:“多半是皇长子的母亲了。”

  蕙罗摇头:“若不得宠,大概会整日炷一炉沉烟,独守深院,迎来朝霞,再送huáng昏,直至白发终老。若得宠,或许每天就寝之前都会翻翻chuáng帏被褥,看有没有多出什么。若真成了皇长子的母亲,必然终日患得患失,所虑的就非我一人的安危了,也不知道别人对我,和我对别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很感谢张先生,当年把我送到尚服局,而非官家身边,使我不致沦入修罗道。”

  蕙罗走后,赵佶宣召今日玉堂值宿的蔡京,命其携之前拟定的孟氏复位之制来福宁殿,展开制词细看后对蔡京道:“须再改改,瑶华狱孟氏无辜等语删去,也别说先帝有追悔之意。”

  蔡京躬身道:“此乃太后的意思,臣亦觉此语不妥。”

  赵佶道:“太后即将卷帘,近日事务芜杂,说的话多,卿未必尽录。”

  蔡京会意,立即修改制词,请赵佶过目:

  “朕绍休烈圣,承训东朝,施惠行仁,既诞孚于有众,念今追往,用敦叙于我家。废后孟氏,顷自勋门,嫔于王室,得罪先帝,退处道宫,逮兹累年,克庸祗德。皇太后念仙游之浸邈,抚前事以兴悲,恻然深矜,示不终废。申崇位叙,还复宫庭。乃诏辅臣,具依审议。虽元符建号,已正位于中宫;而永泰上宾,固无嫌于并后。于戏!源qíng起义,盖示亲亲之恩;克己慎身,宜成妇妇之道。其率循于懿范,以上荅于深仁。往服茂恩,永膺多福。可复为元祐皇后。”

  赵佶目及“得罪先帝”及“皇太后”一句,颇为满意,笑赞蔡京文采超群,命人取双脊龙样廷珪墨赐给他,蔡京大喜,立即下拜,扬声谢恩。

  翌日,蔡京送制词至中书门下,宰执过目后亦无异议,遂降制。

  皇帝诏令一向是由中书省糙拟要点,再付学士院定稿。太后听闻制词,对赵佶不满道:“怎的制词与此前中书熟状不尽相同?”

  赵佶道:“改动是曾布的意思,说若提瑶华狱,或引人联想当年元祐皇后细行,不如删去。若提先帝追悔,有暗指他处分失误之嫌,也不宜留在制词里。”

  太后想想,道:“罢了,复位便好,这些措辞上的细节,倒也不必太过计较。”

  但回想昨日元祐与元符见面qíng形,太后终究不放心,又把曾布等宰执召至内东门小殿,对他们道:“如今二后虽并立,但先后嫡庶之序不能尽废。选后本应以贤德为先,不在姿质。当年先帝立元符之后很快就有悔意,常对我说,她原不该身居此位。有一次郝随取了宣仁皇后的衣裳给元符披上,先帝看见很是惊骇,却又笑她说:‘你穿合适么?’所以日后典礼,若须分尊卑主次,当以元祐为先。二人见面,须令元符先拜,元祐答拜,事理乃顺。将来也应该是元祐从灵驾西行主持大典,元符留在东京,待先帝神主自山陵归来,元符迎奠即可。”

  曾布应道:“皇太后所言有理,确应照此实行。”

  太后叹道:“元祐、元符俱有xing气。老身原本以为,她们多年未见,会有所收敛,未料如今犹不相上下。昨日相见,就为谁先行礼之事,差点又闹个面红耳赤。”

  曾布道:“皇太后当更训敕,使两宫不至于有过,乃为尽善。而今皇太后在上,想必她们倒也不敢再生事端。”

  太后摆首:“若说多了,她们倒更有言语,觉得我是老厌物。再说她们下面人多,这些鼠辈尤其不识好恶,常挑拨离间。”

  众宰执纷纷道:“若皇太后戒饬,小人必不敢生事。”

  太后道:“说到底,都是尊卑不分,嫡庶不明引出的祸端。老身做皇后时,后宫哪有这些事!”

  曾布颔首道:“皇太后当年不曾生子,神宗嫔御非不多,但当年臣等均未闻她们有争竞之意。也是因皇太后贤惠,在尊位不与嫔御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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