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高大的山门闭起之后,惊起了不少尘土,不知不觉间,连照在上面的清明日光都移开了方向。
小楼被逼困守山门之后,青城派崛起,陆奇风以新任六大派之首的姿态睥睨群雄,宣布青城派会与梅影对抗到底。
这一番宣言极大鼓舞了人心,许多门派都开始以青城派马首是瞻,似乎一夜之间,青城派就代替了小楼。
周梨淡淡地想,小楼画地自囚不是件坏事,毕竟那时她和楚墨白被关在戒律堂,就曾想过小楼中除了慕秋华和沈云从外,到底还埋伏了多少梅影的人。
这是个未知的答案,如果要查的话,恐怕要把小楼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彻查一遍,所以小楼现在不便再做六大派之首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一个名门大派被逼到如此地步,令人唏嘘。
至于青城派。她一向是不太喜欢青城派。
小楼能坐武林第一把交椅,并非是靠运气,在为人律己和做事大气上,青城派就远远比不上小楼。
现在江湖群龙无首,陆奇风敢放话和梅影对抗,自然能得人心。但璀璨得了一时,恐怕璀璨不了一世。
周梨皱起眉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几日后,到达浮生阁。
无论江湖上怎么乱,浮生阁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净。
守门的弟子看到她吃了一惊,她连忙摆手:“别怕,我不是来打扰你们的,我是为谢阁主而来的。”
都过去这么久,怎么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慌张,她留给浮生阁弟子们的印象有这么难以磨灭么。
周梨暗自呲牙。
那名弟子尴尬地笑了笑,看她神情恳切,不像是来捣乱的,于是放宽了心,领她进门。
弟子笑道:“周梨姑娘,你要想知道江公子的情况,写信来问就是了,何必千里迢迢走这一趟。江重雪已然好多了,半个月前已能下床走路了呢。”
周梨道:“我真是为谢阁主来的,不为其他。”
弟子微微一笑,周梨无语。
在屋子里等了片刻,案上的香袅袅上升,她从窗户见到谢天枢从绿树底下走了过来。
谢天枢坐下后却先去探她的脉象,她微微一愣。
“很好,”谢天枢轻轻看她,“你没有用六道神功。”
周梨扬起嘴角,“我答应过谢前辈的。这段日子我从未动用过内力。”
“待三年之后,你与江重雪相遇后,你就可以使用这门武功了。”谢天枢捧起茶杯。
她微觉奇异:“为什么?”
谢天枢不答,调转了话头,“近日可有去过求醉城?”
周梨一怔,她就是为哥舒似情来的,没想到谢天枢先开口了。
“最近没有,”她小心翼翼地说,“是……快到哥舒轻眉的忌日了吧,谢前辈是不是要去求醉城了?我想和前辈一起去。”
谢天枢轻轻抬起头,“你想劝和我们父子吗?”
周梨点头,“对。”
“今年我不会去了。”谢天枢眉目温和,掩映在茶雾之后。
周梨讶然:“为什么?”
谢天枢饮完一口茶,说:“我要闭关修炼春风渡。”
她略微疑惑,他的春风渡不是早就练成了么,为什么还需要闭关修炼。
谢天枢也没有多加解释,反而问道:“你最后一次与情儿道别时,他的身体可还好吗?”
“身体?”她一头雾水,“他的身体难道不好?”
谢天枢的眼眸微微低垂,闪过极其罕见的黯淡,“他一直都不好。”
她茫然:“怎么回事?”
哥舒似情不好么,她每次看到他,他都是一副慵懒悠闲的样子。
谢天枢道:“他的毒早已开始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如今,怕是已深入骨髓。”
周梨惊讶:“可他不是天下最好的练毒高手么,难道解不了自己的毒?”
“他所中的,正是他炼制的毒,”谢天枢的声音忽而变得苍凉,慢慢告诉周梨:“凡练毒者,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必须与毒-物为伍,所以他们都会极其小心地避免被毒-药反噬。但情儿不同,他从不顾虑这些,甚至以自己的血肉来喂养毒-物,从而抵到所有练毒者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但付出的代价,便是他的身体被各种毒-物侵蚀,十几年来脏腑皆损,经脉俱伤。他一直都不愿意让我看看他真正的脸,但我知道他的脸,恐怕早已遭毒素的侵害,面目全非了。”
周梨微觉拿不住茶杯,把它放下,轻轻看着杯底一片沉浮不定的茶梗。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哥舒似情在她面前,一贯是微笑着,哪里像是生病中毒的样子。
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么,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她忽然很想强逼着哥舒似情洗掉他那些浮夸的脂粉,她要看一看他真正的脸。
过了很久,周梨开口:“也许他不是不顾虑,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
谢天枢的眼神里有浓烈哀恸。
人总是惜命的,哥舒似情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说明在他看来,有东西比命更重要,那便是杀了谢天枢。那正是哥舒轻眉一直教导他的,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谢天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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