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北幽知晓之后,便将勤王的命令撤销, 命两淮军队专心应付自己的守地,不必分心,继而在两日后将一切准备妥当,踏上征途。
一场更大的雪在他们离开临安时来到, 整个天地都陷入沉寂。
雪花纷飞,抬头一望,惟余莽莽。
从镇江向常州, 再到临安的这条线历来是重兵要镇,朝廷在这条防线上所备的兵马比其他地方要严整强大得多。
镇江被破后, 地方官员已火速向朝廷告急,常州守将增大了城防, 严阵以待,但是金国兵强马壮,一路胜仗连连, 士气高涨,几乎无人可匹。
兵临常州城下之后,血战多日,前方吃紧,后方援兵又不到。
竖在常州城墙上的旌旗已七零八落,防守战从黎明到深夜,熊熊大火烧得布满墙头,火光中,守将的长戟已经断成两截,他看到墙下堆满了阻止金人从云梯爬上来的士兵尸体,一片血流成河,烟火满城。
那些金人狂烈凶残,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守将全身被伤,无一处不挂彩,眼中浴血。
不知是谁,在他耳边高声提醒,东门快要守不住了,该怎么办,是否与残存的军马先退。
他仿若未闻。常州东南西北四门,一门都不可失。东门若失,其他几门也会相应溃败。
忽然,金国那边吹起了兽角,金人随着这角声发起长啸怒吼,像是林间野兽集体发狂。
这一吼,声音传得极远,把城中的百姓都吓破了肝胆。
小兵手足发颤,忽听守将道:“莫怕。”
小兵把眼睛睁得极大,血污了他的视线,他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振奋道:“是!”
一字方落,一名金兵成功从云梯跃上城墙,一刀戳中了守将的心窝。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反应,一瞬间浑身僵硬。
城门被重力猛撞之下,发出难以支撑下去的惨烈声响。
渐渐地,墙头爬上来了越来越多的金兵,一个金兵用大刀砍下那名守将的首级,炫耀般地插在刀尖上展示,下了城墙之后,不顾男女老少,百姓还是士兵,一律杀死。
城门内,数十张面孔忽然都陷入了晦涩之中,终于逐渐支撑不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宋兵放开了抵在门上的手,瘫软在地,这一放弃,就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了,连站起来都困难。
就是这时候,地面奇怪地震动起来。
这波动起初还微弱,被外面的撞击盖过,完全觉察不到,然而很快,震感变强了,地面在微微颤抖。
城墙上,小兵猛地抬头,城内到处烧着零零碎碎的火苗,竟然有人身背火光,骑马而来。
他睁大了眼睛去看,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几十骑铁马冲了过来,像一阵狂风席卷,把大地踩踏得几乎震裂。
士兵们一同抬头,率先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袭衣袍从天而降,他们身上并没有着戎装,一张张面孔,都是中原人的脸。
两淮全都自顾不暇,哪里来的援兵?!
宋兵几乎要喜极而泣,一瞬又发现这些根本不像朝廷士兵,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周围如地府火窟,令人毛骨悚然,那几十人从马背上飞起后,直入战场,击杀金人。
士兵们看直了眼,一颗巨大的火球在城墙上炸开,几乎连城墙都动摇了一下,一时门里门外的抵抗力都停下了片刻功夫,双方都没能从这爆炸的余震中清醒过来,紧接着,士兵们竟然看到一个红衣的男子浑不畏惧地跃上了城墙,衣袂在火光中相映成辉。
“他飞上去了吗?”一名城内的士兵惊讶道,远远地看到红衣张扬。
“这些人是来帮我们的!”有人高声说,血脉喷张,他说话的声音高过狂风,近乎嘶喊,“抵住城门!别让金贼进来!”
江重雪跃上城墙之后,揪住小兵的衣领提到自己面前,厉声问他:“此门的守将何在?”
小兵艰涩地道:“守将已死。”
江重雪道:“副将呢?”
“很早就……殉身了。”
江重雪快语如珠,“可还有活着的将领吗?”
那人不答话。
江重雪一把放开他:“去杀敌!”
他愣愣地盯住江重雪。
金错刀出鞘,把对面射来的箭矢尽数砍断。
没多久,城下的金兵大概注意到了他,开始将一部分的攻击对准了他。
江重雪信手抓住一支飞来的长箭,箭头带火,他冷笑一声,跃下城墙冲进金兵的包围圈内,狠狠把火箭插进一个金兵的心窝。
春风渡灌入双臂,气劲强烈,直接把离他最近的数个金兵震出一丈多远,立时身死。
这些金兵身上皆着轻薄铁甲,看上去色泽沉黑。
他想起岳北幽说过,金人的铁甲仿佛金甲固身,普通刀剑难以穿透,为此,朝廷还特意把武器都回炉重造,才能勉强应对。
江重雪一扬手,把金错刀送进一副铁甲后的身躯,他抽刀之际,眉睫上尽染血珠。
金错刀锋利无比,要穿透这层铁甲当然是轻而易举。但是方才那一刀,他已觉出岳北幽的话不假,这铁甲看上去轻薄,没想到却比朝廷制造的那些厚重的铠甲更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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