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白赶到时,忍不住用袖子挡了挡迎面的又一阵黄沙莽莽。
他的脸此刻剧痛,情急之下他便也顾不得了,救人要紧,他运起经脉中的坏字经真气,仅仅片刻,那真气便兴奋地流窜起来,约莫是被楚墨白强制压抑太久,没想到这具身体主动召唤它了,便如洪水般浸没四肢百骸。
楚墨白呻-吟一声,眼睛微微一斜,突然定睛。
虽然迎面皆是狂沙,但楚墨白还是看到了,那轿子里的人竟然从帘子后伸出了一只手,指骨往下,手掌猛拍到一名冲到轿子前的人身上,那人还在与轿夫纠缠,忽然就被打得飞了出去,看他被震飞的程度,就知道这一掌的功力绝对不俗。
那只才伤了人的手又悄无声息地藏回了轿子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墨白的呼吸停滞在了喉咙里,难以吐出。这掌法他见过许多次,便是化雪手无误。
伏阿已死,这世上还有多少人会化雪手?
而这只使化雪手的手掌,又是没了两根手指的。
楚墨白觉得胸口开始疼痛,他被逼得脸色涨红,往前跨出一步。
轿子里的人竟然是慕秋华。
不能再追那轿子了,一定要阻止那些人送死。
楚墨白想着,却不得已弯下了背脊。
他眼下两团赤紫,许久未见血色的唇忽然鲜红,一张活死人般的脸古怪地焕发出一种令人惊颤的生机。
要阻止慕秋华杀人的念头十分强烈,楚墨白被这念头牵引着,强自调整呼吸,一步步地往前走。
他没有注意到,凡他走过之地,皆是一个个深刻的脚印。
他身上的内息正瓢泼地往外溢出,让赶来的叶水噤若寒蝉,都不敢去碰他。
半晌,楚墨白忽然觉得浑身一舒,被坏字经束缚了的感觉竟然在当下消失了,这让他猛地把身体挺直,长长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透出锐利的光芒,脸上神采奕奕。
太久了,他已经有太久没有感觉到内息如此流畅了!
有血飞溅过来,溅到他脸上,他被烫得神智清醒,眸光凝聚,往前疾走了几步,徒手接下了轿夫的剑刃。
那名轿夫抬起头,看他一眼,他大概也未想到,楚墨白会徒手接下他的剑,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疯了。
楚墨白手上明明有剑,却非要徒手来接,不是疯了是什么。
疯子而已,和其他人也并无区别。轿夫淡淡地低下头,也和取其他人的性命般,来取楚墨白的性命。
可他被楚墨白握住的剑却始终没有从楚墨白手里拔-出来,这让他淡定的眼睛徒生异常。
这世上绝没有可以如此擒着他的剑超过这么长时间的人,此生在与之动手的人中,除了同伴,尚未遇到过内力比他深厚者。
可他无论如何就是拔不出自己的剑,剑上灌满了奇异阴沉的内息,这内息经由剑刃甚至卷到了他的身体里,随即,便发生了古怪的状况。
他的内力竟然被倒吸了出来。
“坏字经!”这名轿夫低沉地道,这三个字便成了他的临终遗言。
轿夫眼睛的焦距突然定格,身体痉挛,有生以来第一次,眼底浮起死亡的恐惧。
他的剑没有抽出来,而楚墨白的朔月剑则刺进了他的肚腹。
一剑贯穿,又快速抽出,剑尖带出一串血珠。
那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血飞在空中,颤抖着嘴角倒下去。
他这里一倒,右边抬轿的人从四人骤减到三人,轿子马上偏倚,而且因为是突如其来,同伴压根没有想过他会死,所以轿子猛地偏斜之时,同伴皆怔了一下,低下头,就看到了他的尸体。
“七哥!”其中一个最年轻的流露出悲痛的眼神,倏然抬头,眼睛咬住楚墨白,手里的长剑猛烈一震。
同伴出声阻止他:“不可!”
那人显然是想杀了楚墨白报仇,但听到不可两个字,终究还是止住了步子。
这轿子和这八人就像一个阵法,失去一人便会失重,再失去一个,则更严重。
楚墨白冷静地看着,嘴角弯出诡异的弧度。
原来这八人也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泥人,原来同伴死了,他们也会心痛。
为什么不把这情绪分给别人一些呢,为什么身怀一身好武功,却为一个叛国的奸贼卖命,一副杀尽天下人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楚墨白的脸看上去很冷静,可他的脑袋呼啸着全部杂念。
为什么慕秋华在这里。
带着这些杂念,楚墨白的朔月剑迸发出最亮的光芒。
内力太过强烈,朔月剑铿然长鸣。
这一声剑鸣,却不似从前,是那种清锐明亮的响声。
而是悲怆,像一个人仰天长呼,悲苦至极。
但焕发出的剑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银白色的光芒大绽的一刹,令人咋舌。
叶水看到那一幕,被朔月剑和楚墨白身上的气息吓到。
楚墨白的剑使得无比的快,无比的精准,若是谢天枢还活着,看到这样的小楼剑法,也许都要一改自己说过的话,不再将莫金光视作同辈里的第一。
这一刻,楚墨白的剑法是前所未有的精湛。
也是这一刻,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笑,很轻微,几乎无人听到,但楚墨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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