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郑乘风也来了,他作战服上的徽章如漆黑夜里的星星,顾清栀之前从未觉得这件衣服那么耀眼过。
或许曾经的好感是出自对军警职业的一种敬仰,亦或是爱屋及乌之下的迷恋,然现在,她是真的能从那上面看到光明降世后的希望。
他掌控了基地形式后,并没有急于把姜淮禅怎么样,因为他注意到了正厅内的顾清栀等人。如果此刻处事太过冷酷强硬,不顾及别人感受,那将会伤害很多人。
他不想那么做,于是拿出了队长的架势,命其余人在院内外警戒巡逻,自己独身一人踏入了正厅。
缓缓行至几人之间,其实每个人都在私下里观察别人的情绪,可就是没人肯先开口说这第一句话。
他只好先开口,本着自己的身份,带着此行目的,同样也要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就算他很不想伤人,却也只能公事公办。
郑乘风低声清了清喉咙,随即吐字清晰的道:“姜先生,据我们目前所得到的证据,您所参与或直接领导的势力涉嫌多种犯罪,现如今此处已被掌控,不要试图抵抗,配合我们做善后处理,或许还可以争取个从轻发落,否则……”
淮禅刻意低垂着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听他把话说完,随即从鼻腔里溢出声笑,眼眸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满脸慈意与和善。
他长吸一口气,将头扬起:“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平日里冷冰冰的基地如此热闹?”
将视线搭上郑乘风,明明是习以为常的情绪和眼神,却激得他莫名一个颤栗,随后才听到淡淡的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好大官威,动不动就来威胁的那一套。”
紧接着那目光逐一经过顾承允,姜弦,宁萧瑟,最终又落回到郑乘风身上,在这过程中,他依然语气清淡:“你们这些人,好言好语邀请的时候永远不回来,现如今来对付我,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你是,你也是,还有你……”
姜淮禅嗤笑一声:“也罢,事已至此,就不要剑拔弩张的了,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把你们怎么样,否则,以那几个队伍,十几架飞机,能不能进得来我警戒范围都成问题,怎么能叫你这晚辈后生站在我屋里义正言辞的威胁我?”
他话音落下的那刻,兴许不了解内情的郑乘风顾清栀等人会以为他放不下面子,垂死挣扎说大话。
但顾承允和宁萧瑟紧紧蹙起了眉。
这二人一个是与姜淮禅苦斗了数十年的对手,另一个是曾执掌过风云的当家人,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Phoebus的可怕。
家族性质的势力可以维持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而且任其他或明或暗都无法动摇,这该是何等强大?
数百年经营和流传,就算不权倾天下,至少也不会轻易毁于一旦。
可现如今这么容易就叫几支特种小队给围了,想想都很蹊跷……
所以顾承允下意识想到:难道……这是什么圈套?
宁萧瑟却不那么想,他清寒的眸色瞬间烧起来,盯着姜淮禅,语句透着不确定的音调:“你这么做,为什么?”
“只是……”他摇摇头,目光泛着疲乏,很轻的启口:“累了。”
虽然在场其他人都听得摸不着头脑,但得到这样的回答,近乎就是肯定了宁萧瑟内心的想法。
他如同顷刻间被抽空周身的力气般,不由开始凭空微喘。
就在这时,若有所思的顾清栀和姜弦的视线在空中莫名对上,她心虚,慌忙把视线移开了。
不知道姜弦此刻内心里会不会恨,会不会怨,在她做出避开视线的反应时,姜弦会不会心寒?
但是她真的没办法,这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有些她不知情,有些以她的能力无法解决,所以她只能由着自己的鸵鸟属性作怪,不闻不问不听不看,无法面对的时候就逃避,这是最懦弱,也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局面短暂进入僵局,周遭很安静,能捕捉到的,只有室外没眼色的滴答雨声,它自天际而来,顺瓦片而下,在窗前串联成水线,终落入尘埃。
姜弦听着那久违的雨声,仿若又回到了十六年前。
没出嫁之前的日子仿佛蓄满了雨水,因为榕城多雨,一到雨季就纠缠不清的下个没完,久久见不到晴天,所以她记忆深处的家就是潮湿,雨水,以及哥哥古怪的脾气。
此番又听到了榕城的雨声,又见到了哥哥,也……又一次面临这难以抉择的取舍。
十六年前是由她来做选择,要么至亲,要么挚爱,可两者怎么也不能兼得。
十六年后,还是无法轻易选择的两端,一边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与她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哥哥,另一个,是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的宝贝,她千挑万选才托付终身的心上人。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并不是让她来做抉择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只有接受的份儿。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把刀拿捏在自己手里,去权衡去划线,最后忍痛切割,还不如从最开始就不由自己掌控。
因为这两端选择从来没有孰重孰轻之分,如果把决定权放在自己手里,那么无论是做决定的期间,还是抉择做好动手的那一刻,都是煎熬且疼痛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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