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救人于危难的英雄”陆璧晨讥讽一笑,满身都是阴鸷气息,“被告幼年的经历却是可悲可怜,但是谁规定了一个无辜却有能力救他的人,在若干年后,仅仅因为他的英雄情结,就要为此活活挨上十二枪!难道就是因为被告希望出现一个英雄,而死者并没有照做,被告就要杀了他而泄愤吗?至于被告辩护团一直强调的,被告当时丧失神智,受害者家属手机上清清楚楚地有被告当时的录音。被告炫耀一般地说,他是为了实现永远占有白小姐,因为扭曲的嫉妒,因为变态的心理,才犯下这等罪恶滔天的恶行。”
陈傅良律师团的几位律师并不为陆璧晨的话所动,主任律师黄律师站立,看向审判长,“审判长,辩方请求询问受害者家属,白暮亭小姐。”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审判时间,双方都已经对案情做过陈述,询问证人是合理的要求,审判长点头同意。
黄律师见苏碧曦走到证人席位,微微点头致意,“白小姐,方才公诉人提起白小姐在案发现场的录音。这是本案判定我当事人作案动机的最直接证据,也是关乎本案判刑的重大物证。白小姐,一名普通的女士,可能都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手机的录音功能。您是如何在根本不用开启手机屏幕的情况下,如此熟练,毫不迟疑地录下了我当事人当时所说的话呢?”
至今为止,检方对于陈傅良的作案动机都来自于这段案发现场的录音。也正是因为这段录音,加上陈傅良早有预谋地戴上了枪,骗取死者进入民宅等等一系列作为,才判定陈傅良的谋杀为早有预谋的蓄意杀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觉得苏碧曦当时录音的动机有什么不妥,甚至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苏碧曦当时的状况太过惨烈,提起当时的事,对她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何况质疑她录音的动机和理由?
可是如今,就有人这么做。
他们不认为凶手杀了人应该偿命,不认为两个无辜的死者有再多的冤屈,只要从受害者家属身上找到一点的不对,就紧紧咬住不放,恨不得在受害者家属身上拔下一块肉来,以转移公众的视线,剥除受害者正当维权的权利。
受害者如果持身不正,有过小偷小摸的行为,哪怕过马路闯红灯了,或者随地吐痰,乱丢垃圾,都是他们不该有的污点,就没法站在追讨凶手的神坛上。
受害者不仅不能正常过日子,应该每天都沉浸在痛不欲生里,每日以泪洗面,才符合受害者应有的表现。
假如一个受害者偶尔晒自拍,做头发,爬山,唱歌,日子过得潇洒而美丽,就没有资格做一名受害者了。
假如这个受害者家属刚被杀了丈夫,那么这个受害者如果短短一年内接受了另外一名男人,简直是不守妇道,根本没有立场来替亡夫讨回公道了。
因为如果受害者歇斯底里,大哭大闹,叫嚣尘上,不合乎受害者的身份啊。
因为他们天经地义地认为,只有毫无缺点的圣母圣父,全知全能的至善之人,冷静克制毫无情绪的人,才有资格去做一名受害者啊。
第102章
苏碧曦闻言怔了怔,脸上划过一丝暖意,却又只好像是稍纵即逝的错觉,闭了闭眼,待她睁开眼睛后,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了无生趣的黯然。
黄律师见苏碧曦一直沉默,以为正戳到了她的痛处,立时追问道:“白小姐,拖延时间并不能彻底回避,请回答我方才提出的问题。”
苏碧曦的神情凄楚,听见黄律师的话,出口的声音沙哑艰涩,“我……之所以能够在那时候记得录音,是因为……我的丈夫孟照南,那段时间在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起过,如果在凶杀现场,像华国一样到处都有摄像头,犯人说的话都有录音的话,案子就简单多了。他曾经在很多小说里面模拟了这个内容,还一再说给我听………我当时……下意识地做了这件事……”
前来旁听的李家全家,女人们都已经捂住了嘴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苏碧曦接着说:“至于黄律师方才问的,我为什么能够不假思索,极其熟练地知道如何录音。”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笃定的律师,“我的孩子已经四岁了。男孩子要从小培养他的独立意识,要让他从小就懂得自主,坚强。年初的时候,我和丈夫商量,让他今年开始,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远远……孩子还小,晚上一个人睡,我们不放心,经常半夜起来去他房间看看。他有时候会做噩梦,会说梦话,我们第二天说给他听,他还不信。所以,我的丈夫教我,怎么可以快速录音,把他说的梦话录下来,直接放给我的孩子听………等到孩子长大了,还可以告诉他,他小时候半夜做梦,还会说,”妈妈……我一个人睡,晚上会被大灰狼扒走的……”
她还来不及说完,眼角的眼泪就悄然落下,嘴唇微微颤动,嘶哑地低声啼哭,“我已经……录了好多好多他的梦话,还来不及给他听完,还来不及………告诉长大后的他……即便他一个人睡,也不会有大灰狼把他扒走,爸爸妈妈会保护他,永远会保护他………可是我们没有,没有保护好他……他还来不及长大,就永远也长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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