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国推举之人到长安后,朝廷组织三次以上的策论,由他亲自任命的主考官前往主持。通过策论之人,最后在承明殿,百官在侧,由他亲自主持考察,而后任官。
通过考核者多少,纳入当地官员政绩,作为一项重要的考功。
察举这事开办以来,事务繁多,加上年节到来,朝廷正是忙的时候,他已经有三日都歇在宣室殿,未曾去翁主府了。
不想今日来跟陈阿娇商量年节的事情,竟又听见这个。
区区一首曲子,分量定然是不够的,陈阿娇定然是还有后手,刘彻嘴角牵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问道:“听着倒是有趣,皇后是从哪里听来的民谣?”
陈阿娇对于刘彻神色的观察已经太久了,几乎是刘彻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她就能够猜出他此刻的心绪,笑着回道:“在长安城中传扬甚广,是侍女出宫听了那么一耳朵,便回来跟我说了。据说是一对有情人的定情之曲,可谓是一件雅事了。”
只不过这个有情人,是刘彻现下的心头好和她和离的郎主。
陈阿娇自太皇太后让馆陶大长公主认了卓文君为义女后,便明白窦氏已经不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阿母虽然说得好听,是给自己添一份助力,为窦氏生一个皇子。
可是自己生的,和别人生的,能够一样吗?
自己跟阿彻成婚多年,从未有过子嗣,想必陈氏和窦氏已经是要放弃自己了。
但是卓文君那个贱婢不过是商女出身,又曾经守寡,还与人私奔,再嫁之身,竟然勾得阿彻对她俯首帖耳,连卫子夫都放下了。
她这辈子已然是折在了刘彻身上,根本没有念想了,却绝不肯让卓文君踩在她身上,得了刘彻宠爱。
她是当朝大长公主嫡女,出身尊贵,而后更是汉室皇后,容貌姣好,才情俱佳,跟刘彻更是自小一起长大,少年夫妻,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卓文君呢?
这个女郎就算再有手段,让阿彻连汉宫美人都没有兴致了,但是满身都是错处,随便抓一个便能够在阿彻心里插上一根刺。
刘彻在宫婢的服侍下净了手,端起桌上已经倒好的茶,喝了一口便眉头微皱,放下茶盏。
他素日所用的茶盏及茶叶都是由君儿一手操办,连煮茶的宫婢都是君儿调教出来的。
陈阿娇虽然也随着他喝茶,但是他的口味已经被君儿养叼了,连茶盏也随了君儿,喜欢天青色及绿色的瓷器。现下陈阿娇拿的是陶制的杯盏,他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只是民谣罢了,没甚特别的。”
陈阿娇接过使女端来的点心,亲手放到刘彻面前的案几上,“我也是听阿母说,文锦翁主去他人家做客,曾经弹过这首曲子,可真是情真意切,曲动人心啊,众人都赞个不停。我宫里没有擅弹琴之人,便只有偷个懒,给陛下说说罢了。”
黄明奇在一旁听着皇后说的话,再看着刘彻眼中的寒意,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恨不得立时就晕死过去。
陛下私下里都让他们称呼文锦翁主为女君,近乎日日都去翁主府,对翁主打叠起千倍心思,没有一件事不依着翁主的。即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郎主了。
文锦翁主不喜汉宫,陛下就去翁主府陪着。
宣室殿的每一个宫人都是他选了又选的,只是有一次翁主来时,一个小黄门见陛下有客,便让翁主在殿外候着,吹了一会儿子冷风。陛下当时没说什么,翁主走后立时便发作了那个小黄门。
现下都没有这个人了。
这哪里只是宠啊,分明是把翁主当成稀世珍宝,真得上了心了。
现下皇后把翁主之前与司马相如的事情拿出来说,尽管是挑拨了陛下跟翁主,但于本就不受宠的皇后来说,也没有什么益处啊。
而且皇后手段向来直接,这番拐弯抹角的行事,不像是皇后的手笔啊。
被陈阿娇恨得咬牙切齿的苏碧曦倒是也在喝茶。
她坐在插着红色跟白色梅花,摆着大幅满绣牡丹花开的屏风的花厅里,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月白蝶纹束衣,刻丝素雪披帛,头上插着镂空兰花珠钗,正在跟卓文华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嫂子说话。
苏碧曦早在翁主府收拾好之后,便从卓府搬了过去。卓文华的妻子杨氏是在他们来长安不久后才到的,跟苏碧曦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杨氏是蜀中女郎,也是商女出身,持家理事都是井井有条。她知道自己郎主跟君姑都看重自己的妹妹,便也一直善待着苏碧曦。杨氏膝下已经有一子一女,立身稳得很,又是个不糊涂的。即便是搬到翁主府后,苏碧曦也乐得跟她往来。
杨氏今日来,是跟苏碧曦商量年节的事,以及送来节礼并从蜀中卓府寄来的信。
卓文君的母亲卓夫人一向牵挂自己的女儿,信件礼物不断。
只不过卓夫人此番寄来的信,以及卓王孙写给苏碧曦的信,都提及了想给苏碧曦再找一门人家的事,人选还是杨氏的兄长。
这位杨郎君原配去年已经过世,还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杨郎君年岁尚轻,杨家自然要给他续取。
杨氏听闻了此事,便跟卓夫人提起了杨郎君,言道兄长精明能干,又会疼人,只是原配身子不好,才早早去了。苏碧曦既然已经跟司马相如和离,只是一个女郎,单独住在一个翁主府,到底不是个事儿。自己兄长又是亲戚,两家知根底的,人才又出众,又没有原配留下的子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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