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放在屏风上的披风拿了起来,挥手不用卫大娘子服侍,“无论淮南王翁主是否自尽,我们与淮南王府都不得有一点干系。此事我早与你说过,可见你不曾放在心上。我今日便去书房歇着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作为汉室九卿,又是陛下潜龙时的太子舍人,他早已经把一切绑在了陛下身上。
他这样的天子心腹,若是跟诸侯王有一丝瓜葛,当真是满门都不够陛下砍的。
幸好陛下信他,否则公孙家就要被这个蠢妇害得不得翻身。
卫大娘子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根本想不透自己不过是帮了自己妹妹,便落到了今日这个情形。
书房那里有他的通房服侍着,那些通房在她进府之前便在了,与他的情分何曾一般。
方才公孙贺所言,就是说刘陵之死,就是文锦翁主所为。文锦翁主做下此事,其中深意不可谓不多,根本容不得人不去细想。
而公孙贺之所以点出此事,就是为了警告她。
她若是再去帮自己妹妹,招惹文锦翁主,且不说是否能够真得算计文锦翁主,公孙贺这里就不会放过她。
卫大娘子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又刚好是年前可以进宫探望卫子夫的时候,强撑着进了宫,见着卫子夫就哭将了起来,“阿妹,你可莫要再去招惹翁主了啊……”
第163章
卫子夫所在的兰林殿是一处颇为不错的殿阁,离宣室殿不远,占地不小,配备宫室俱全,通风舒适。
她当初被刘彻宠幸,身上又有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刘彻期望甚大,自是待她甚好。
只是如今,刘彻对她的宠爱,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卫子夫在塌上逗弄着自己的小女儿,教她坐起,然后再让她慢慢爬着走,才转头拿绢帕擦了擦脸,看着容色苍白的卫大娘子,“长姊莫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说给我听。”
卫子夫跟卫大娘子一母同胞,哪里能不了解自己的长姊。
卫大娘子尽管有些聪明,打理后宅事务,服侍郎君,自是没有大的关碍。但是她长于平民之家,眼界有限,对于朝堂政事,时局变换,所知终究就有限了。
若是卫大娘子嫁的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一个没落士族,也是能把日子过好的。
可是因为她,卫大娘子嫁的偏偏是九卿之一,太仆公孙贺。
公孙家的郡望虽然在北地郡义渠,但是他的父亲公孙浑邪,在景帝时候就因为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
公孙贺那时不过十几岁的小郎君,就多次奔赴疆场,立下功勋,再加上为平曲侯公子,被选为当时尚是太子的刘彻之太子舍人。
这样一位少年英才,又是侯府公子出身,若不是刘彻赐婚,哪里可能会娶卫大娘子这样的妻室?
仰慕公孙贺的女郎,在长安城何其多也,哪怕是做妾室,愿意的人也不在少数。
公孙贺因着卫大娘子,也顾及着她是陛下宠妃,这些年并不曾扶过妾室,只不过几个通房罢了。
但是她未曾给陛下生下皇子,宠爱更是日渐薄弱。对于公孙贺来说,需要顾忌卫氏的地方,就并不多了。
相反的,卫氏为了赢得公孙贺的支持,势必还要拿出更多的筹码。
卫大娘子早已是六神无主,忙将一应事情说了,“阿妹,郎主因着我们跟淮南王设局构陷文锦翁主的事,发了脾气。我们……我们以后就不要去招惹文锦翁主了……”
卫子夫见了长姊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叹息。
事到如今,哪里是她想退便能退得了。
陛下将卫氏捧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挡了多少人的路,碍了多少人的眼。
她在宫中步步为营,处境艰难;卫大娘子嫁了公孙贺,立身不稳;还有卫青,他从一介马奴一朝成为了陛下身为的侍中,现在又有了羽林中郎将的位子。
在后宫失宠的妃子,有几个有善终的?
卫青如此年少,就有了这样的高位,日思夜想筹谋着把他打落泥尘的人,难道会少?
他们卫氏到了今日,已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不能掌握权柄,则是万劫不复。
卫子夫踱步走到梅花案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了暖自己冰凉的双手,苦笑道:“长姊,我们走到了今日,哪里还有什么退路?我们不再去招惹文锦翁主,文锦翁主就会放过我们了吗?换做你是文锦翁主,你会相信我们会就此收手?”
卫大娘子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声音低地自己都听不见了,“文锦翁主心善………”
卫子夫将手中杯盏猛然放到案几上,“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怎么可能放过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她的人?我们算计她的是什么,是她的名节,是她的命啊。即便她是个泥做的人偶,难道能连命都送给我们吗?”
她仓皇地扑到卫大娘子怀里,把自己的脸死死埋在卫大娘子双膝上,哽咽着哭道:“我们没有退路了,长姊,没有了……她一定会毁了我们,一定会撺掇陛下毁了我们卫氏……”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她现在有陛下,我们可怎么办啊……”卫大娘子声泪俱下,抱着卫子夫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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