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地呼喊,叫每一个能够来救他的人,视线之内却一个人也没有。
无论他再如何挣扎,都太弱小了,好比蚍蜉撼树,好比浮游搬山,一个浪头便把他击得粉碎。
洪水过后,涛涛洪流之上,根本没有半分影子。
他每次半夜惊醒,都会把怀里的苏碧曦紧紧抱着,一分一毫的隔阂都不愿意有。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她来到他身边,是他亲自求来的,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心动的女郎。
他甚至感觉到,除了她以外,他再也不会对人动情。
他第一次做这个噩梦,便抓着她的手,“若我崩了,君儿可愿陪我同去?”
他本以为她会对他的话感到惊诧,谁料她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一把把他的手拉开,“除了我,你还想要谁殉葬?”
刘彻本以为,他说出要苏碧曦陪他同去,苏碧曦恐怕会不愿,却不想她最介意的反而是他会找其他的人殉葬,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只得舔着脸,把她再搂进怀里,慢慢哄道:“有君儿在,我哪里敢还要其他的人?”
不想苏碧曦抿着唇,更不高兴了,“所以你是因为怕我,才不敢找别的女郎?”
刘彻哪里敢是这个意思?
他跟苏碧曦相处日久,对于男女之事再迟钝,也知道此刻只能顺着她的话,“心悦方惧怕失去。对于其他人,我何曾需要着紧这个?只有君儿,我才生愿同寝,死亦同穴。”
刘彻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但是一看到他征发了十万庶卒前去黄河,堤坝仍然是堵住即溃,循环往复。
汲黯跟郑当时二人在濮阳会同公孙弘,昼夜不停地领着庶卒加固堤坝,与天争命,却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上天好像在玩弄着凡人,看着凡人们活着还不如畜生。
刘彻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塑一样,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沧池。
这沧池建成后,高皇帝是否也曾这样,站在宣室殿里,看着这一弯湖水。
高皇帝当年,就是遇见了这样的天灾,才揭竿而起,筚路蓝缕,历尽艰辛才得了汉室的江山。
他是高皇帝的子孙,是阿翁亲手将汉室国祚交到他手上,大母临死前让他绝不可让江山社稷改了姓。
宣室殿外的黄明奇忽地敲响了殿门,“陛下,太后有诏,请陛下前去长乐宫。”
刘彻蹙眉,太后此时叫他去长乐宫,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刘彻一踏入长信殿,才发现田蚡也在这里。
王太后笑着让使女服侍刘彻脱去大麾,擦脸净手,一脸慈爱地道:“彘儿,这些日子如何就瘦了这么多。政事要紧,彘儿的身子更是要紧。阿母亲手给你炖了你喜欢的山鸡丝燕窝,特意加了你喜欢的菌菇,你可要多喝两碗。”
刘彻是王太后唯一的儿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孝景皇帝对待儿子端的是严父的架子,她一向都是温柔体贴居多。
他们母子在太皇太后薨逝前,感情一直极好,王太后自然是知道刘彻喜欢吃什么。
田蚡也在一旁凑趣,“阿姊昨日就开始准备了,陛下可不要辜负阿姊的心意。”
王太后既然有心缓和他们的关系,刘彻也不好仍然把自己阿母拒之千里,便点头应下,接过王太后亲手递过来的汤羹用了起来。
王太后在一旁跟田蚡喝茶,看着刘彻用汤,“黄河决口的事情,这么久都没有堵住。皇室上下斋戒祭天了这么久,看着都没有用处。”
“天命难违,恐怕是天意如此。”田蚡也叹道。
自古以来,就有帝王失德,方才有天降大灾的传说。
“我这些日子总是做一个梦”王太后眼中有些迟疑,“梦见怀中的太阳从我怀里离开,慢慢回到了天上。彘儿,你也知道……”
刘彻当然知道。
当年孝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阿母就做过一个梦,梦见太阳滚到她的怀里。
当时阿翁听见了大喜,认为这是贵不可言的征兆。
阿翁御宇之后,还梦见了高皇帝,高皇帝亲自给他取名为彘。
如今,阿母梦见怀里的太阳离开,回到了天上,岂不是说,上天降下示警,将不再眷顾于他?
上天不再眷顾一个帝王,这代表着这个帝王做了违背上天意愿的事情,即将倾覆整个江山。
刘彻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即便是上古大禹治水,也只是疏导河流,而不是行堵塞之事。江河在哪里决口改道,都是由上天决定的事情,非人力可阻”田蚡放下茶盏,肃然道,“大禹这样上古的圣人,都不能奈何黄河之患,河神之怒,何况今乎?今天意要黄河改道,朝廷却要堵住决口,违背天意。太后之梦,便是上天给予陛下之示警。如若陛下还不能悟,恐惹来上天之谴。”
田蚡闪过一丝决然,起身一揖“太后与卑臣之封地尽数都在黄河南岸,今已被黄河水淹没殆尽。
此为天神之为,吾等不敢有怨。汲黯跟郑当时此时仍在试图堵塞黄河,陛下慎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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