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人犯错,后果都未必是他自己能承担得起,何况是一个帝王。
刘彻拥有一个合格帝王一切的优点跟缺点。
一个帝王犯错,死的便是数以百万计的人,还有无数人来为此改变一生的命运。
将权力集中在一个帝王手里,确实不会发生干政乱权之事,但这是一种太危险的局面。
偏偏帝王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如此。
这是一个无法规避的悖论。
及至钦使队伍来到瓠子河口之时,公孙弘,李蔡并郑当时带着官吏迎接钦使之时,旁边不仅有正在救灾之士卒,还有聚集而来的诸多百姓。
所有人都听到了流言,钦使带着数不尽的粮食前来赈灾。
很多灾民头天晚上便来到了这里,就怕抢不到粮食。
这可是为了几个红薯就能杀人的时候。
钦使队伍由威风凛凛的羽林卫开道,仪仗摆开,羽林卫个个衣着整洁,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扛着钦使的旗帜。
一些泥泞道路两旁衣着褴褛,浑身脏污的灾民都不自觉低了头,根本不敢直视这些护卫天子的贵人。
黄河水还在不停地奔腾流淌,对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恍然未觉。
诸位一直候在一旁的人上前迎钦使。
只见从金镶玉为边,缀满了金色流苏,镶嵌着族徽的华盖马车上走下两位衣着华贵,相貌清丽的使女。
使女打开车门,将车帘拉上,伸手扶出一位面若秋水,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气度雍容,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梳着飞仙髻,戴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钗,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牡丹巊珞圈,披着雪白狐狸毛斗篷的女郎。
诸人心道,原来文锦翁主竟然是这般模样,忙上前见礼。
苏碧曦语声柔和,向公孙弘等人施了一礼,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小印,以内力将声音广布,“凡九卿之下士卒,皆负薪填土堵塞决口。”
语罢,这位衣着华贵的文锦翁主,当着众人的面褪下发簪首饰,脱了斗篷外衣,里面尽只着了一身粗布胡服。
“吾为汉室宗室,受百姓供养,理应亲负之。”
第189章
还在琢磨待会怎么跟文锦翁主答话的郑当时顿时惊得嘴巴都长大了。
他想过文锦翁主可能会来做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较弱的闺阁女郎卸了钗环锦衣,穿着粗布短裳,竟然说要自己负薪堵口。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他看见文锦翁主轻而易举地将牛车上带来的竹条编织成筐,将石块堆积进去,做成用来堵塞决口的楗。
不仅文锦翁主动作娴熟地做着这一切,翁主的使女全部都卸了自己的首饰,也开始拿麻袋竹条劳作起来,看起来竟是已经做了不少日子的样子。
钦使队伍里所有的侍卫有条不紊地将队伍收拢,安排看守马匹马车的人,便真得一个个背着竹筐石块,麻袋土石朝着决口之出而去。
翁主府的使女已然开始架起锅灶,用红薯跟米面做起了粥来。
最令郑当时吃惊的是,钦使队伍里竟然还有一群孩童,这群满脸稚气的孩童也有条不紊地开始裁布编绳,拾柴帮厨,没有任何一个人哭闹,不守规矩。
要知道黄河决口,水淹十郡,黄河两岸的百姓都已经卖儿鬻女了,吃不饱的孩子们个个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就是为了吃饱。
文锦翁主带了这么少说也有百来个孩童,竟然如此乖巧。
可是让郑当时真正惊得下巴都掉下的是,文锦翁主一个人拖着六个竹筐捆成的石楗,大气不喘地走向了堤坝,步履轻盈地好像在闲庭散步一般。
将来不知谁会尚了文锦翁主,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自己妻子一旦不高兴,随意拍郎主一巴掌,郎主还有没有命在,着实是个问题。
郑当时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救灾正使都尉汲黯竟然也换了一身布衣,跟翁主府的使女一道编起竹筐来,濮阳太守公孙弘都跟着帮忙。
连贵为九卿的汲黯,馆陶大长公主义女文锦翁主都亲手编竹,文锦翁主一介女流竟然真得负薪堵口,濮阳太守公孙弘已经是古稀之年都在亲手劳作,旗下的官吏何人还敢站在一旁不动。
郑当时更是立即也扛着一个框子去了堤坝。
好在他这些日子在黄河岸旁,身上也穿的方便出行的衣裳。
他毕竟是文官,看上去不重的竹筐竟然如此之重,他只走了一阵便支撑不住,右脚一个不稳,就要连带着竹筐一并摔下去,却听见一声惊呼,忽然感觉肩膀上一轻,一双手将竹筐接了过去。
郑当时喘着粗气,满眼都是庆幸,立时便道:“多谢这位兄台……”
却见接住他身上竹筐的媳妇子豪爽地扛起地上的竹筐,嗓门极大地说:“大人说啥子谢。你们都是书生,手不能提的,哪里做过这些粗活。翁主才是好汉啊,那把子力气要是做农活,肯定是一把好手!”
郑当时:“……”
他比不过文锦翁主,连一个普通的媳妇子都嫌弃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是文官啊,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撕书吗!
可是当他转过身,脸色阴郁地打算去寻一些自己能做的活来做时,发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竟然都遍筐负薪,在翁主府的安排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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