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摆手,语重心长地道,“不要急着反驳我。陛下现时重用张汤,张汤已经贵为九卿之廷尉。依你之见,张汤可能为汉室丞相,可能有善果?”
酷吏一道,难有善果,就连替秦国建立了百年基业的商鞅都是车裂之下场。
汉室立朝以来,郅都,宁成、周阳由几个有酷吏之名的人,都是不得好死。
尽管他们的死因不尽相同,但足以说明自古以来的酷吏,都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辛元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半晌后才答道,“不会。”
连他阿翁这样的人,孝景皇帝都没有保下来,何况是张汤这样实打实的不择手段,能够为构陷别人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而张汤手下的王温舒,是比张汤还要草菅人命之嗜杀之人。
苏碧曦走到一颗银杏树下,极目远眺,“我知你不愿改回本名。”
郅都之死,说到底是汉室皇族对不起郅都一家,有愧于他们。
刘荣之死,说到底只是因为孝景皇帝忌惮刘荣母子与朝臣勾结,郅都不过是执行了孝景皇帝之命。
没有皇帝在自己壮年之时,能够忍受子强父弱。
皇帝一日日地老去,太子仍然是意气风发,越来越得到朝臣扶持,太子生母栗姬还不管不顾地伸手,借朝臣之口册封自己为皇后,让长子刘荣更是成为嫡长子。
而孝景皇帝刘启当时不过而立之年。
栗姬这么迫不及待地给刘荣铺路,岂不是在盼着刘启早死?
从古至今,哪一个皇帝活着好好的时候愿意被提及身后事?
栗姬太着急了,而刘荣劝不了自己的母亲,便要承担这样的后果。
史上多的是被封为太子,死时仍是太子的人。
窦太后无法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样,便只能把气撒在郅都身上。
辛元心中是有怨气的。
“次公志在战场”苏碧曦看向张次公前去的方向,“汉室迟早要跟匈奴开仗,你我皆心知肚明。
次公一旦前往西北,他的位子必然是你的。一旦我入了汉宫,你必然要入汉宫宫门卫。”
汉宫之门卫屯兵,由卫尉执掌,称为南军。
说白了,汉室天子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到了南军手上。
凡是进入南军之人,上三代都要被查个干净。
辛元若是要进入南军当任官制,必然要回复本名。
孝景皇帝本就对郅都有愧,身为孝景皇帝之子的刘彻如何能不清楚此事?
为了补偿郅都,刘彻必然会重用辛元。
而辛元现下不仅心中有怨,而且视人命为无物。
没有皇帝能够忍受这样的人时刻护卫自己。
这等于在自己身边放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随时可以刺向自己。
退一万步说,辛元如果真得走上了酷吏的路,变成跟张汤或者王温舒一样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给皇帝清理干净局面的酷吏,再由皇帝亲手杀了,不是正好给天下一个交待?
郅都唯一留下的儿子,不该是这个结局。
“你父亲治理济南,虽然对宗室皇亲毫不徇私,有过必罚,但对于不慎触犯宵禁之贱民,曾经放了其一条生路。罗山尽管也是一介庶民,却并没有犯任何必死之罪。甚至对于他的亲人来说,他是最后的支撑。”
汉室律法,夜间宵禁,无令牌不得走动。凡触犯律法者,乱棍打死。
郅都当年遇见一妻子半夜临盆之贱民晚间去找稳婆,让差役护着这个贱民去找稳婆,并护送他回去,免其责罚。
郅都虽然推行严刑峻法,但常怀仁慈之心,贱民庶民甚少判处割去手足之刑罚。
对于用手脚劳作之人来说,没了手脚,就等于等死。
成年男丁对于一个农耕之家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辛元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罗山,但是罗山真得就该死吗?
罗山死后,他的家人岂不也是一条死路?
苏碧曦目光悠远,“你所怨恨的孝景皇帝,太皇太后皆已去了,当时陛下不过总角之龄。先辈之罪,若是祸及子孙,你也不当存于世上。我知晓你会说此事不公。”
她走到了辛元面前,“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公平。你只需要知晓,你若再这样下去,只会走上一条绝路。而你父亲,你母亲,你逝去的兄长叔伯,会愿意看见你走上这么一条路吗?”
第203章
日暮时分,苏碧曦三人隐匿了行藏,跟着罗山回到了家。
罗山的家竟然意外地还是不错的院子,砖瓦整齐,打扫干净,算是这一带颇为不错的房舍了。
待苏碧曦几个从后面围墙翻入,走到前院时,罗山也是刚刚回到家里放下东西,面露担忧地对自己媳妇说:“不是让你歇着,怎么又下地呢?”
罗山媳妇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小娘子,完全不同于普通农家媳妇的结实,脸色苍白地回道,“你日日出去寻吃的,我又不能跟你同去,总不至于连水也不能给你烧一壶。”
罗山接过妻子手里的水壶,从厨房拿了几个碗,“今日感觉怎么样?还受得住吗?”
“挺好的,你别担心”罗山媳妇瞧着苏碧曦几人,“你去招待客人,我去给你们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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