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沉地仿佛山雨欲来,“卞老师被打得血迹斑斑,推进厕所里,当头淋了屎尿。人们踩她的肚子,踩她的脸,打她的头,骂她装死。做这些事情的,不过是一群读中学的孩子。”
“爸爸当时,在做什么?”苏碧曦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喉咙里都涌上了苦意。
“爸爸当时已经毕业,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你爷爷地位特殊,当时岌岌可危,爸爸只能积极参加各种批斗活动,到处跟着人去骂人打人。可是爸爸终究不太愿意做这些事情,总是在混日子”苏其慕语气涩然,“那又有什么法子了?你哥哥刚刚出生,一旦爸爸被打成反动,你妈妈,哥哥,爷爷,奶奶,都要万劫不复。”
那是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时代。
苏其慕还记得,他的一个邻居,就是因为在街头朝着一个小姑娘吹了口哨,让她做他对象,小姑娘就告发了他。
这个就吹了口哨,拦了小姑娘的16岁男孩子,最后因为反革命流氓罪,被判枪毙。
每一个单位,必须要有5%的人,被评为右派。
右派在当时被打死,是不犯法的。
多少人为了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家,去出卖别人。
“当时去卞老师学校的时候,我就被他们纠了出来,一定要我说卞老师的一条罪状,否则就说我也是反革命。”
苏其慕眼眸中仿佛有了冰雪,“我看着他们殴打卞老师,我在讲台上大声嘶吼,说卞老师在地震里面没有抢救伟大领袖的画像,早就心怀不轨……”
苏其慕忽然弯下了腰,扶着柳树,仿佛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看着卞老师被打得胡乱说话,流口水,大小便失禁……我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几十年过去了,很多当年打死她的人出来道歉。我没有去。卞老师已经死了,是我们害死她,打死她的。”
苏其慕浑身散出寒凉的意味,“我们不配得到原谅。”
第243章
苏其慕没有错吗?
他的的确确是有错的。
即便他面临的是何其恐怖的事情,面对的是自己一家人随时可能被牵连,面对的是生死一般的逼迫。
他不想得到宽恕吗?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从当年的噩梦里面惊醒,满头大汗,哭得满脸是泪的他,良心不断受到谴责。
只要有一丝一毫良知的人,都不会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有好几个当年打死卞老师的学生出面跟卞老师的家属道歉,卞老师的家属指责他们这是虚伪至极的伪善。
杀人偿命,哪怕是未成年人也要负责,莫非是一句冷冰冰的道歉就够了?
如果是这样,法律岂不是成了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让人发笑的摆设?
如果法律真得成了摆设,法制世界赖以生存的基础荡然无存,人连活着的权利都无法得到保证,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的确可以抵偿一条人命。
因为你们有权有势,而普通人,不过可以选择死亡而已。
苏碧曦看着柳枝摆动,间歇地把羽毛一般的柳絮吹倒河里。
柳絮从柳树上被吹走,是为了把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
人被带到这个世界上,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要经历的磨难,根本数之不尽”苏其慕声音平稳,“我原以为,这已经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还有更可怕的未来,在等着我。”
苏其慕常年外派,在全国很多个地方都待过。
在苏碧曦五岁的时候,他外派到了华南省。
华南省传承几千年,是有名的历史古地。
他高高兴兴地带着因为妻子不在,跟着自己的小女儿去千年古都游玩,却在路上遇见了意外。
盛夏时节,苏碧曦几乎每天都会吃西瓜,苏其慕管着她,每天只许她吃一点。
快到洛城的一个小镇,苏其慕让司机在车上等,自己带着苏碧曦去买西瓜,却不想卖西瓜的摊位上,忽然来了一堆人又打又闹。
“你们这些得了艾滋的,丧良心啊,把血打进西瓜里面,让所有人都得这脏病啊!”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杂碎,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就不是人!”
“神经病!我们好好地卖西瓜,哪里来的艾滋病!你们空口白舌的,是来抢钱的?”
国人看热闹的性格在这时候起了大作用,本来就是五六个成年人来砸摊子,只几分钟的时间,摊子面前就聚集了几十个人。
今天还恰好是赶集的时候,镇子上的人汇聚了四里八方所有的有闲的没闲的人。
农村胡乱卖血导致感染艾滋病的事情喧嚣尘上,所有人都知道感染上艾滋病,就等于得了不治之症。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艾滋病人丧心病狂地把自己的血注入西瓜。
这下吃了西瓜的人,岂不是都得了艾滋?
就算没吃西瓜的,还有谁敢吃?
来砸摊子的几个人把老板打得头破血流,当地的派出所也没有人来。
卖西瓜的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哪里拼得过这五六个人。
凑热闹的人把西瓜摊上的西瓜都给砸了,把老板的东西都抢走的抢走,不值钱的就随便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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