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出身低微,毫无根基的文人,在这些顶级的豪门甚至是皇权之下,被踩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连一点水花也不会起。他不想,也没有资格掺和进去这些争斗之中。
随着高祖刘邦开国的功臣们,韩信,彭越,英布等等,哪一个不是功勋卓著,又哪一个不是因为妨碍了汉室江山,从而被一一剪除?
君不见,哪怕是平定了七王之乱的周亚夫,最后也没得了一个好下场。
董仲舒再自命不凡,也知道自己跟这些开国名臣天远地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绝不能做了田蚡的棋子,将刘彻架在孝道上,逼着刘彻向王太后妥协。
今日他敢架着刘彻,明日刘彻就能把他放到绞架上。
心中思虑了诸多,转过了无数的关节,董仲舒拱手朝着苏季顼一礼,“祭酒容秉。某今日前来,既不是为了诉说天子之孝道,也不是来讲述外戚之事。天子尊贵无匹,某不敢乱言。孔子身为圣人,曾经有言,仁义礼智信,君为主、臣为从;父为主,子为从;夫为主,妻为从。某认为,此乃治国处世之大善之说。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第274章
“啧啧啧……”
苏季顼摇着折扇,摇了摇头,“合着到了仆这泾渭学宫,董子说了什么便是什么,不说什么,我们皆要随着董子。董子现下说不论天子之孝,就不论天子之孝;说不论外戚之事,便不许吾等再言。如今董子言道,’ 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岂非是说,吾等不是儒生,不学儒家,不谈儒术,便要绝了吾等之道,甚至效仿秦皇,将吾等挖个坑埋了,还是放把火给烧了?”
“若是如此,又与秦皇暴政何异?”
苏季顼此言一出,台下立时便有一位泾渭学宫的年轻学子站了起来。这位长相稚嫩,尚是年轻的学子一脸的义愤填膺,“先生曾说过,真正能够流传千古者,需包容各家学说,齐头并进,百花齐放。是以无百川,何以成其大海;无垒土,何以成其峰峦;无跬步,何以成其千里。一家之言,何以能够胜得了天下之言?一家之士,何以比得过天下万千之士?”
又一学子开口,“暴秦何以亡?就是因为秦皇焚书坑儒,早就失了民心。今者董子绝去儒家以外之道统,在焚书坑儒的份上再进了一步。先人之言,就要毁在董子一人之手。董子为了成全自己,将要成为千古罪人!”
“董子说孔子乃是圣人,天下人就要认为孔子是圣人了吗?”学宫的一位甚是儒雅之先生紧接着,“孔子曾向老子学道,老子为孔子之先生,孔子当执弟子礼。当年儒学跟墨家是当世显学,纵横家纵横各国,兵学为诸多诸侯所重,农家更是百姓之依仗。何以董子之记得了儒家,而视其他学问为无物,竟然要绝其道?”
这一位先生刚刚坐下,早就有站着的人接口,“在董子看来,其他道统皆无需存在,需绝之。那么,汉室如今所行的律法,皆是虚无妄言的东西,因为他们皆是法家之说。汉室立国近七十载,以黄老之说治天下,才得了文景之治,得了汉室近百年之国祚,皆是毫无用处,败坏社稷之物,因为那可是道家之说。早年孙子孙膑以兵家纵横战国,韩信英布张良助高祖平定天下,周亚夫将军三月定七国之乱,皆是侥幸,是无用至极的,因为他们是需要绝其道之兵家。”
“举凡天下,只有儒家,才配存于世上,才配为世人所知,董子说可是?”
只要不提及能够危及性命的朝政争斗,董仲舒自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自从他提出罢黜百家之后,遭遇过的质疑何曾少了,他心中自有沟壑,不慌不忙地说:“孔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义者,见义不为,无勇也。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智者,为明万物阴阳之本,知万物阴阳之变化。
信者,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此五者,诸君认为,莫非不是天下之至理,应当广为推崇,成为为人处世,修身治国之准则?”
在场诸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董仲舒这番话,实在不能称之为不对,也没有什么可以驳斥的地方。孔子所提出的这些观念,的确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必然要遵守的行为规范。
可是被董仲舒这么说出来,他们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得劲。
“董子所言甚是,仁义礼智信,确是为人之根本。只不过,董子句句言必提孔子,不知孔子若是在世,可能认下董子这个后世传人?”
苏季顼可不是寻常会被董仲舒人云亦云,说人是圣人,便是圣人,董仲舒论辩才,只怕再投一次胎,都及不上鬼谷子万一,他镇定自若地抬眸看向董仲舒,端起案几上的茶抿了一口,“孔丘之学问,先是问礼于老子,礼更是成为孔子学说之核心。执弟子礼的孔子,将先生教导之学问,自己所认同并发扬之礼,一朝学到了,便要绝了先生的道统学说。孔圣人若是活着,仆可正要问一问,这就是孔圣人的圣人之礼,圣人之仁,圣人之义吗?董子如此,孔丘若是在此,会否认下董子这个传世弟子,当真尚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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