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基这些年从未有过刺客刺杀的事情,近来他刚封了幼子为郡王,封赏了幼子母族,太子就坐不住了。
他如今刚到不惑之年,太子就如此迫不及待地铤而走险。他若放了太子,等到他五十岁,六十岁,根本走不动的年岁,太子岂不是要亲手弑父!
卫右渠越想越是心惊,待看到王后还毫不慌乱地站在禁卫军的保护之后,太子更是不紧不慢地吩咐对敌。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卫端的确不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在卫右渠这些年频频打压他,对东宫一系动作不断,尤其是近来大肆抬举一个襁褓里的幼子,他就对于东宫的护卫紧得不能更紧,今日更是哪怕上了王船,在内外都安排了极多的人手。
王后掌管内宫,自是能够配合他做出这些安排,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但是卫端并没有想要弑父。
尽管卫右渠这些年行事越发打压东宫,但卫端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胆子,都没有想要现下除了卫右渠的心思。
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卫右渠的嫡长子,是正式册封的王太子,又素来没有过大错。只要卫右渠离世,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
就算卫右渠真得想废长立幼,他也扛不住王后母族,东宫跟燕王一系的反扑,百官维护嫡长的心志,逃不开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躲不了几千年来的一个名分。
卫端身为嫡长子,乃是天经地义的储君。他跟他的父亲远远还没到图穷匕见的地步,犯不上现下就真得去行刺,做下逼宫之事。
而汪王后作为卫右渠的正宫王后,卫右渠公然敕封刚出生的庶子为郡王,这样明晃晃地把汪王后的颜面往地上踩,汪王后决计不可能没有一丝不满。汪王后跟卫右渠年少成婚,这些年以来,早就不是靠着卫右渠的宠爱过日子,每日孜孜不倦地花心思去讨卫右渠的欢喜。
她所指望的,是自己的儿子能够继位,是她作为正宫王后的尊荣跟地位。
卫右渠这样宠幸庶子的举动,就是在威胁嫡系。
汪王后不仅在卫端的提醒下更加严厉地管束内宫,更是在身边下了极大的功夫,防着那一堆妃嫔以及卫右渠能够对她伸手。
她做了几十年的王后,端庄惯了,遇见任何事情都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对策。如今这般的行刺虽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还不至于让她失态。
大家族出身的女郎,举止风仪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一举一动都必然有章法。
在慌乱之中,卫端在侍卫跟刺客,内侍搏杀里,忽然发现自己的亲弟弟,燕王卫琦并不在王船上。
龙舟赛的郎君们都在觐见王上,王室中人按理都要陪侍在侧。卫琦身为燕王,今上的嫡次子,这个时候不在王船上,偏偏此时又有刺客。此事往小了说,是燕王不服礼数规矩,往大了说,卫琦是否提前知晓有刺客。
更或者,这些刺客根本就是卫琦心机叵测,安排下来的?
就在此时,惊变陡生。
本就因为刺客出现而混乱的王船,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声,船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好似船底忽然被凿破了,船就要沉了一般。
“船要沉了!船底被凿了!”
“跳水啊!”
“逃命啊!”
人群开始更加骚乱起来,所有人几乎都争先恐后地想逃出王船,而船外面的人又不断地涌进来救驾。
在船就要沉之时,出口是最危险的地方。且不说人逃命的本能驱使,所有人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冲过去,拥挤跟踩踏,会毁去大多人的性命。
王船本来就有一端连接河岸,自然是可以通过浮桥逃命的。
最重要的是,此番刺客行刺,焉知他们不会重点布防出口跟浮桥二处。即便是最愚蠢的刺客,也知晓这两个最紧要的地方,是最为容易一击必中。
那么一扇门,长长的浮桥,只要埋伏足够的弓箭手,就足够守株待兔了。
更可怕的是,现下王船就要沉了。
禁卫军统领紧紧跟在卫右渠的身边,急声道,“王上,为今之计只有跳水脱困,绝不能去浮桥!”
王城江此处并不很深,跳水还能有活路,去浮桥必然是十死无生。
“吭!”
卫右渠眼见逃去王船出口,跑上浮桥的奴仆被强弓一箭毙命,掉头就跟禁卫军统领道,“跳水!”
禁卫军统领护着卫右渠跳下了王城江,周围跟着诸多护卫,紧紧把卫右渠包围在内。
刹那间,寒光闪过,从即将沉入河中的王船之上,同时飞来了几支弓箭,直直地朝着卫右渠呼啸而来。
当时,卫端跟东宫护卫就离其中一个刺客不过几步之遥。电光火石之间,他沿着刺客的目光看去,就发现了刺客的箭赫然就是朝着自己的父王。
他一时间想起了这些年父王对自己的冷淡,对自己的严苛,对东宫一系的打压,对庶子的百般宠爱,对自己嫡长子的漠视,对自己亲弟弟的再三放逐。
只要父王一死,他就是朝鲜的王。
就在这一间隙,就在卫端犹豫的辰光,卫右渠便中了一箭,惨叫着抓着射中自己背心的箭支,双目紧闭,失去了知觉。
正在此时,卫端心中陡然一惊,一阵细微的风声响起,他喉咙间的皮肤被什么刺破,卫端只来得及说一句,“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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