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将芷晴挑来的诸多芍药细细挑了,拿着剪子剪去过长的花枝跟枯叶,挑了几个高矮长短不一的瓷瓶装了,瞧着这红紫芳菲的芍药花,指了两瓶红色的,“将这两瓶拿去前殿陛下那里,每日换水,好好看顾。”
“女郎亲自挑的花,黄总管哪里敢不好好照看?”芷晴笑着应了,跟阿豆各自捧着一个瓷瓶,往前殿去了。
两人沿着廊庑走了没几步,就瞧见穿着常服的刘彻从一侧海棠花枝处走了过来,忙跪地行礼,“陛下。”
刘彻摆了摆手,“这是殿下挑的花?”
“回陛下,是殿下亲自修剪了花枝,吩咐我们将花送到前殿处。”芷晴欠身答道。
此时已经快午时,正是苏碧曦用午膳的时辰,刘彻此时回后殿就是为了盯着她用膳。苏碧曦一般临近午时才起身,近来更是懒散了许多。
刘彻走到后殿门口,就见太阳正大正烈的时候,一个英朗的少年郎正蹲在花坛里拔草。少年郎明显没有做过这些事,把身上的衣裳弄得都是泥土,脸上也脏兮兮的,跟只花猫一样。
正是被苏碧曦带到身边,收为义子的霍去病。
刘彻自见到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心里就十分喜欢,平日里也乐得提点这个勤奋刻苦,天资聪颖的少年郎。此刻见他不站班,却在宣室殿的花坛里捣鼓,心中相当好奇,刘彻便走到了霍去病的后面,倒听见他在小声嘀咕,“不就是喝个水,也要罚我……罚我去跑个几十里也就算了,还罚洗花洗叶子……”
“哦,你做了什么,被你义母罚了?”刘彻笑盈盈地看着这个花猫似的少年郎,颇有兴致地问霍去病。
霍去病一听见刘彻的声音,蹭地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下意识地跪下去行礼,膝盖落在地上就拜,“陛下万安。”
他被皇后教导了很长的时日,皇后待他就跟一个大人一般,亲切不拘束,他早就跟皇后熟络,将皇后当成了长辈,在皇后面前也敢没大没小。
可眼前的是汉室天子啊。
虽然皇后收了他为义子,天子也成了他的义父,天子私下里也让他叫义父。可是霍去病哪里敢真得这么目无尊长,见到天子不行礼问安。
“行了,起来。跟我说说,你又做错什么事了,让你义母罚你做这个?”刘彻摆手让他起来,也不让人去拿帕子水盆来伺候霍去病梳洗。
君儿为什么罚这小子他还不知道,若是莫名这么让霍去病梳洗退下,君儿铁定要生气的。
霍去病的眼珠子转了转,用脏兮兮的手挠了挠头发,站起来回话,“是义母说我性子燥,让我来收拾收拾花,磨磨性子。”
“嫌你性子燥,不止是让你来洗花叶子?”刘彻可不是那么好瞒的,瞧着眼前憨笑的少年郎,“她要是真说你性子平实,铁定先让你去拿针绣花什么的。让你每日戳几百个针眼,也是有的。她让你来洗花叶子……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物什?”
霍去病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不敢置信地道,“陛下是瞧见了吗?”
末了他在自己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再糊了几道,“我做完了早课,又渴又热,就着竹林边的溪水喝了几口。义母知晓了,狠狠骂了我一顿,然后就让我来洗花叶子了。”
“因为这个?她都说你什么呢?”刘彻示意霍去病跟他到廊庑下面来。这日头大得很,又是正午时分,虽然只是初夏,可不是好受的。
“义母说,无论是哪里的水,都必须验毒,用兜子漏了一层,烧开后才能喝。日后她给一个小厮给我,日日盯着我。要是我不听,就往死里罚”霍去病苦着一张脸,眼睛鼻子都挤成一团,“那条溪我日日都在旁边做早课,干净着了,水怎么就喝不得了?还要验毒,还要烧沸了,喝个水也要这么讲究……”
霍去病并不是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出身不仅仅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低贱了。虽然他母亲卫少儿后来嫁给了陈掌,他名义上是陈掌的儿子,是曲逆侯陈氏的公子,但陈氏上下,并没有怎么把他这个外姓人当回事。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舅父卫青抚养他。卫青早年官职不高,家里也是没什么仆人。霍去病从小有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渴了就自己去取水喝,饿了自己做饭,都是做惯了的。
以前皇后教导他学问谋略,功夫身手,还没有长时间相处。现下他阿舅因为即将出兵匈奴,日日都在军营里,根本没精力照看他,皇后便把他带进了未央宫,让他在未央宫白日里跟着刘彻,还有各种先生师傅教导。
只要皇后有闲暇,便把他叫过去,亲自指点。皇后在学问功夫上严厉就算了,可是在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霍去病头疼得不得了。
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干净的溪水了,泥水都喝过,哪里还要烧沸,甚至还要验毒。先生这么正经地将这件事当成是一个事儿,逼得他必须这么折腾。
这不是瞎折腾嘛!
刘彻闻言也有些不解,只是他不会当着霍去病的面说君儿的不是,沉吟了一会儿,“去病,你已经是我跟你义母的义子,不再仅仅是霍去病这么一个人。就算在这未央宫里面,想要谋害我跟你义母,谋害你的人,也是数不胜数。你如今日日跟在我身边,随你义母教导,一个不经意,就能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入口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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