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声握紧拳头。
她想起以前艾滋病日的时候,街上总会有艾滋病人想要一个拥抱,可每次远远看到红丝带她都早早绕道走开。
关于艾滋,她明明知道传播途径,也知道一个拥抱没什么问题,可是总会出于某种原因不敢上前。
此刻看着师兄手臂上的药疹,宋声一阵心疼。
“师兄,你——我能抱抱你吗?”
“不用了,防微杜渐,万一呢?让你过来一趟已经很抱歉了。”
“没关系的,其实主要怪我不按规矩来。”
陆桦言卷下袖子,微微动身,坐得离得宋声更远,“也算是一个教训吧。”
——
那天他在急诊科轮转,刚下早班。
突然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小男孩冲进急诊科,嘴里一直喊着救命。
他上前接过孩子检查,靠近鼻侧脸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还有点深。
他先安慰母亲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处理好。
女人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地磕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小男孩奇瘦无比,眼睛大得惊人,穿着一件洗得发黄极不合身的白色短袖,像只受惊的兔子。
陆桦言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不要紧张。
“会不会变丑啊?”
“不会,伤得很轻,没事的,马上就给你治好了,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宝。”
“小宝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呢?”
“《熊出没》,最喜欢光头强。”
“哥哥也喜欢,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光头强啊?”
“因为——光头强老是一个人,和我一样。我觉得光头强好可怜啊,他老是被熊大熊二欺负。”
“哥哥也觉得,光头强可怜,一个人住到森林里,多孤独。”
小男孩渐渐放松后,他开始利索地清创伤口局麻缝合。
最后打TAT,孩子一紧张,针头划了一下没全打进去,戳到他的手臂。
不过感觉非常非常轻,几乎是须臾的事情――
事后陆桦言回忆,大概就像雪花落下那么轻。
带他的导师过来看了一眼,先骂他不按规矩,然后让母亲去补办手续,拍个片子判断有无骨折。
“你呀,老是这么心软。”
像是责骂又像夸奖。
导师背着手慢慢悠悠走远:“下了早班就去休息吧。”
男孩懵懵懂懂地说:“哥哥是好人,我有个秘密,妈妈说不能告诉坏人,但是我要告诉哥哥。”
陆桦言好脾气地笑着:“什么呀,憋着难受告诉哥哥,哥哥不会说出去的。”
“我有特殊的病,妈妈不让我说,怕我被人欺负。”
小男孩浅浅一笑,“但是哥哥这么好,肯定没关系啦。哥哥也告诉我个秘密吧,我们来换秘密呀。”
陆桦言看着不远处的母亲,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突然有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
“能不能具体告诉哥哥,你是什么病啊。”陆桦言摸摸男孩的头。
“妈妈说,我是艾滋啊。”
男孩还在天真无邪地笑,“小时候小伙伴一听我的秘密就会跑掉不和我玩,但是哥哥是不会跑的吧?”
“我真的不想像光头强一样,没有朋友还老被欺负。”
“你等一下哥哥,哥哥去办点事。”陆桦言心头一震,先安顿小男孩。
“好。”
小宝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的背影,哥哥这么好,一定会经常找他玩的。
陆桦言踉跄着跑道分诊台找导师:“刚刚那个孩子有艾滋,我得先去找阻断药。”
“快去,快去。”
导师大惊,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孩子的母亲,“孩子有艾滋,为什么不早说?”
“医生,你得救命啊,我怕你们知道他有病不救他。”
一旁的母亲咬着嘴唇,“你们都是大医生,穿起这一身白大褂来,肯定就没事了。”
“白大褂又不是加金加银,和防弹衣一样能防百病。”
导师看着自己得意门生白大褂的背影太阳穴突突直跳。
强憋着一口气才没破口大骂:“我们医生又不是不治,早说出来我们会更注意啊,不知道血有没有沾到的伤口,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学生就不是孩子了吗?”
他非常看好陆桦言,这孩子家境优渥,却难得能沉住气,一步一步都稳扎稳打,绝对是外科一个好苗子。
现在轮转到他们急诊科出来这么个事,于公于私他都气不顺。
“你知道,培养一个医生多难吗?”
“五年本科三年研究生两年规培——十年才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小大夫。”
他气得咳嗽,“人家不是父母捧在手心里惯大的?他在穿上白大褂之前也是个普通人,一腔热血来学医。你们这样搞,没人来当医生了社会怎么办?”
母亲双腿一屈再次重重跪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怕你们不救他。”
“我们小地方的医生一听艾滋就摆手,我没法子,只能抱着孩子坐了两个小时的班车来大城市求你们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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