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不明白,刘工一个建筑师,嫌婆婆家不舒服,重新改造舒服点不就行了?这种农村改造项目如今时髦的很,做得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个小奖呢。每次听刘工絮叨,范晴都又是嫌她破坏办公室的职业气氛,又是手痒想替她婆家做个方案。
刘工年过四十,工作经验是不短了,但设计能力实在乏善可陈,这辈子就没做过主创。上大学的时候,老师形容没出息的建筑师,就会说:“不好好学,将来就只能画一辈子楼梯和厕所!”这话差不多就是刘工在建筑设计界地位的真实写照。
本来按照范晴的脾气,刘工这样的人她是不会要的。是,刘工要的薪水不高,可是同样的薪水,为什么不找一个有才华,有冲劲,能给团队带来更大价值的年轻人?
但是曹工做主,把刘工招了进来。曹工是范晴的合伙人,也可以说是范晴的师傅。曹工今年45岁,在设计院和外企都干过。范晴曾经是他在外企的手下。曹工拿到一个大单,就带着范晴跳出来单干,许给她股份,范晴这才做了合伙人。曹工其实设计能力也只是平平,但人际关系方面堪称高手,公司目前大部分长期合作的甲方还都是他搞定的。
别人听说建筑师,都以为设计能力最重要。其实更重要的是让甲方信任你的本事。设计这东西不像数学,一是一,二是二。设计没有具体标准,人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点评几句。做得再好,没有甲方买帐也是白搭。曹工是让甲方买账的天才,而范晴还需要历练。
当时刘工的位置本来还有个东南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在竞争。建筑界有四大建筑系,清华,同济,天大,东南。这四大的毕业生出来,基本都是各家公司争夺的对象。不过,四大的学生很少会去小公司。大设计院能给他们大城市户口,大外企能给他们好项目,大地产商能给他们高工资,小公司能给人家什么?基本上四大的学生根本就不会给范晴她们公司投简历。
那个女孩子虽然还没有工作经验,但才华横溢,野心勃勃,直言不讳地说:“虽然你们公司很小,但我看上的就是你们这里能给我的成长空间。去了大公司,我就是团队里的一个小人物。到了你们这里,我相信我会有更重要的位置。”
范晴对这个女孩非常有好感。几乎就要拍板做主了。但曹工不同意。倒看上了窝窝囊囊的刘工。
“为什么啊?东南的啊!带出去见甲方介绍起来都有面子啊!”范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你瞧她说得好听,搞不好就拿我们当跳板。没准儿她已经考完了托福,正准备出国,闲得没事,在我们这儿混几天。到时候忙的焦头烂额,她把烂摊子一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说,还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范晴不满,“我也是女的啊!”
“建筑系读五年,学生们毕业就23了,再过几年,二十六七岁,很可能就要结婚。结了婚,很可能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你说她还能当个人使唤吗?咱们这小公司,负担不起替女员工养孩子。”曹工口吐直男癌语录。
“女孩子也不都这样吧?”范晴不服气,毕竟曹工这通性别攻击,也差不多算是说到她身上了。
“当然——你就不这样。你向来都工作第一。但是你想想你们大学同学,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曹工当然知道范晴在想什么,马上说出了最有力的恭维话。
范晴有点高兴,曹工又接着说:“刘工就不一样了,她俩孩子都大了,又这个岁数,绝对不会再有孩子了。男的到这个岁数吧,一天到晚想多挣点钱。女的呢,你不开她,她肯定不走。我跟你说啊,这就是最稳定的员工,一般都在设计院里,还轮不到我们这种小公司呢。难得有一个,这可是一宝。”
刘工就这么留下了。虽然范晴还不是很理解,一个四十多岁还只能画点简单施工图的老大姐,说踏实能理解,但怎么也谈不上“一宝”吧?
以前范晴很看不起刘工,不过今年,因为亲眼见到了赵馨宁的婆婆,她对刘工稍微有了点同情。她决定让刘工发泄一会儿,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借口问刘工的项目进度去打断她。
范晴放过了刘工,但甲方却不放过她。甲方之一赵总打电话来:“范工啊,过年好啊,是这样,我们大老板回来了……对,就是我们集团的大老板,最大的老板,魏总。魏总要去新竣工的工地上视察,特意说了,想请您陪同讲解一下。魏总一会儿就要到工地,我第一时间就赶紧告诉您了……”
这个项目位于大兴,是个不大的楼盘,在北京千万个地产项目中很不起眼。但项目背后的开发集团,在外省其实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企业。集团大老板据说是个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现在生意已经做到了海外,每年在各处飞来飞去。范晴只当初在最后一轮汇报方案时见过他一次,依稀记得此人中等身材,一脸凶相,拉着脸走进会议室时,满屋子员工们仿佛摩西来到时的红海,纷纷自动让出一条整齐的路来。
虽然范晴不知道为什么魏总非要她去陪同讲解,也很不满事到临头了才说,但既然甲方有令,自当快马加鞭和颜悦色前往。赵总口气里带着歉意,范晴明白,他也是没办法。老板心血来潮,手下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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