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暑假期的午睡时间里及川和岩泉总是霸占着透世的床铺——这是及川看到沉睡的透世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的事情,他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只看见透世窝在杏黄色的懒人沙发里,脸上罩着巴掌大的文库本打瞌睡。
及川坐在床边的三脚凳上,双手撑着膝盖两眼放空。过了很久,他伸出手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了透世的手。透世年长他六岁,手掌也比他大一些,而手腕很纤细,及川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幼年他和岩泉干起架来能一边一个把两个人拎起来扛到肩上的手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壮硕,但是依旧散发着活生生的温暖。这指尖覆着薄茧的双手为馆华流耶托起了无数个去往全国大赛的托球,也托起了他和岩泉幼年所有葱茏快乐的时光。
蜷缩在床上的透世看起来小小的,再也没有了及川牵着她的手和她说话的时候那种仰起头来的高度。及川再一次地感受到一股压倒性的恐惧侵袭他的神经。他试着张了张嘴,勉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
“呐……快点起床吧,透世姐,再睡就要迟到了,会被老师骂死的啦……”
“噫啊啊啊啊啊?!!”
及川受到了意料之外的严重惊吓。
直至刚才为止还呼吸平稳睡得黑甜的透世猝然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掀了起来,伴随着又高又细的疯狂尖叫,她掐着及川的肩膀一阵猛摇:
“阿彻?!现在几点?要迟到了?!我可不想被上川老师骂啊啊啊啊啊?!!!”
及川目瞪口呆。透世爆发式觉醒之后旋即一阵眩晕,脱力感使她浑身泄力,及川彻却蓦地蹦上床来张牙舞爪一头撞进了她怀里。透世下意识双手张开接住了他,习惯性地揉揉他乱翘的短发,顺手扯了扯皱成一团的包子脸。
“怎么啦阿彻,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总是撒娇哦?”
那种粘滞而迟缓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停止的时间又再一次地向前流动了。及川一把抱住透世的脖子嚎啕大哭。
透世醒来后做了全身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异常。于是一切如常,只不过全国大赛已经结束,北川女排的第一次东京征战就在她的昏睡中潦草结束了。馆华猛捶她的肩膀扬言秋赛再干一场大的,这次原因不明的事故就这么平息下去。透世依旧去学校上课,放课后到仙台一小接及川和岩泉到排球部去玩,谁都没察觉到任何灾祸的蛛丝马迹,唯有及川始终没能摆脱那种对隐患有所感知似的的不安,就如同一座高楼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丝征兆般的细微裂缝,一定意味着什么,指向却又模糊不清。
他想这大抵是错觉吧,然而最终,错觉崩塌了,现实露出了本来面貌——一个月后,透世在接及川和岩泉的路上,一头栽倒,陷入长达两周的昏睡。后来,类似的事又发生了好几次次,事实证明,无缘无故永远是灾祸的最初表象。
“睡美人症候群”——透世病症确诊的当天,及川就从馆华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词。
“那是什么意思?会变成童话里的睡美人吗?”
“绝对不可能是那样吧,笨川!”
“那小岩来说啊!”
“嗯……”岩泉掐着下巴沉思,眉毛越挤越紧,最后大声道,“完——全不懂!”
“哈啊?小岩不也不知道吗!小岩世界第一蠢货!”
“吵死了两个小鬼……”馆华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是,这就闭嘴’!”吵嘴的二人同时把下唇翻上包住上唇然后立正敬礼。
“简单来说,透世病了。”馆华叹了口气,“她会很累,时不时突然昏睡很长的时间——所以你们两个麻烦小鬼不许给她添麻烦!!她要依靠药物调理,但是不必担心,医生说,这种病症到了成年过后就会自我痊愈的。”
“那么,透世姐还会继续打排球吗?”
馆华脸色一僵,那一刹那她领会到的不仅仅是小孩子因天真而可怕的直觉,更是透世会教及川打排球的原因的某种可能性。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及川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会了。”
——及川果真如她所料,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馆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心有不忍,进一步解释道:“直至成年自愈之前,透世要长期服用药物进行调理,她的体质会变弱,不再适合激烈运动。”
“那么……”
——及川神情里那退而求其次的巨大哀痛完全出乎馆华的预料,空洞而凶狠地掏空了她的心肺。如果说听到透世不能再打排球,及川的表情她能预料是因为她能理解——她也是同样的心情,而及川现在的目光,却远远超出了馆华能承受的感情。
“透世姐还会像以前一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吗?”
——这怎么会是一个孩子的表情?退一步讲,这怎么可能会是及川彻的表情呢?
“你,你说什么傻话啊笨川!”
馆华觉得她应该斩钉截铁地回答“那当然了”,可是她又本能地畏缩了,似乎那答案太过理所当然,因理所当然而显得轻率——设若是透世本人,应该会选择更持重沉稳一点的说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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