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的时候,ARS病毒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陆追源的判决书也下来了。
“被告人陆追源,作为L市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妄顾《国有资产管理办法》(国家财政部令第36号,2130)与《共和国国家安全法》(国家安监总局令第16号,2133)相关条例,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协助对社会有潜在危害的实验相关人员出逃,并使我国科研数据处于泄密至国外的风险中,其行为已经触犯《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已构成泄露国家机密罪,公诉机关指控的事实及罪名成立。被告人具有以下量刑情节:主动投案,构成自首,无前科,在庭审中表示认罪悔过。综合以上情节,根据《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条、第四百零二条第一款、第三款之规定,本院判决如下:被告人陆追源犯泄露国家机密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两万元。”
叶昭在旁听席听到这个判决,为她感到痛心不已。三年时间不算太长,可是这意味着她的履历上从此有了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研究所这种地方,政治正确高于一切,哪怕个人能力再出色,犯过法的都别想踏入大门半步。
陆追源一生的追求就是能专心致志地搞科研,然而从此以后,国内所有的研究所大门都对她关上了。
站在被告席上的陆追源倒显得很平静。
审判长问:“被告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审判长又例行公事地告之:“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上诉于高院。”
陆追源一字一句地回答:“没有异议,放弃上诉。”
叶昭后来去探监,要不是隔着一层防弹玻璃,只能通过话筒传声,他非要喷她一头一脸唾沫星子:“你脑子被门挤了吗?!怎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自首,为什么不先去找温教授想办法?”
“这是公诉案件,小昭。”陆追源冷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让温老师卷进来,是害她晚节不保。”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咯?”
“嗯。”
叶昭恨铁不成钢,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呀你呀……”半晌他气哼哼地说,“行吧,我不管你了,反正你主意大,自己决定的事,自己能承受后果就好。”
嘴上说着不管,其实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问:“你在里面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听说监狱会压榨犯人,让他们做苦力,正好我家维新的战友退役转业后在管监狱系统这块,我要不……让她帮你打点一下?”
陆追源说:“不用了,没人欺负我,也没人压榨我。监狱有扫盲指标,我的学历最高,监狱长安排我去教别人读书识字,有时候也让我帮忙写点总结报告什么的,还算照顾我。”
叶昭止不住地叹气。虽然这待遇在犯人中算不错的了,但是一个年轻人,一个踌躇满志从国家顶尖学府毕业的年轻人,沦落到身陷囹圄,总是令人唏嘘。
“你的研究课题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吗?”
“我不会放弃的。”
“可你现在……”
“我只是入狱,并不是死了。”她镜片后面的目光很坚定,“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说起这个,我研究了一下这里的管理条例,亲戚朋友每个月有一次探监的机会,我要麻烦你给我带点期刊,转交给狱警,他们审核以后会交给我。”
她点名要了几本遗传学方面的学术期刊,叶昭一一记了,嘴上仍旧没好气的:“还看什么期刊,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减刑!”
“这不矛盾。”陆追源一板一眼地回答。
叶昭还是叹气: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心软把人放跑。我听说这次ARS,你们所里几位骨干不幸病逝,正是缺人的时候,你本来有机会可以顶上……唉。”
“小昭,不要替我难过。”陆追源一个进了监狱里的人,反过来安慰监狱外的叶昭,“我不后悔,相反,我现在很安宁,问心无愧。我只遗憾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给你准备好的红包,也没法亲手交给你。”
叶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让你逃了这一回。你给我等着,等我孩子周岁的时候,你一起补个大的。”
叶昭和赵维新结婚后,他仍然每天兢兢业业地去医院打卡上班,有时候轮到值通宵夜班,也毫不含糊。科室里的同事笑话他没有富贵命,娶了那么有钱的一个老婆,还要抛头露面地出来坐诊,不怕他被哪个花痴的患者勾搭走了?凭赵维新的家底,把整个医院买下来送给他都是小菜一碟。
叶昭跟她们讲不通,也没希望她们会理解。他首先是叶昭,叶医生,然后才是赵维新的丈夫,他不想成为寄生在他太太身上的一株藤蔓。幸好他家维新懂他,枪林弹雨里锻炼起来的女人也对自己无比自信,支持他继续自己的事业,不需要他待在家里相妇教子。
所以叶昭相亲了一百三十七个对象,他只愿意和赵维新走入婚姻的殿堂。
那天看起来是个很平常的工作日,接近下班的时刻,叶昭一边整理当天的门诊病历,一边问推门进来的最后一个患者:“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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