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诘问,陆追源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她只是轻轻地说:“人总是要有理想的。没有理想的人和一根萝卜无异。”
“说得轻巧,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还能坚持你的理想?”
陆追源坚定地说:“能。”
“嗤。”他用鼻子表示不相信。像她这样的女人,学历漂亮,工作体面,背后的关系似乎也够硬,哪里会沦落至他的处境呢?只不过随口敷衍他罢了。
陆追源还要劝,石岩已经烦了,说:“我有没有理想到底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跟五十岁的教导主任一样。”
他说得没错,确实不关她的事。只要保证被试心情平和,不过度劳累,怎么安排日程全看主试的个人意愿。看电影过去是一个上午,玩纸牌过去是一个上午,发呆过去也是一个上午。事实上,这些活动正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夫会做的,更加符合陆追源预设中的实验被试形象。
可是看着一颗优秀的苗子在自己手里荒废成狗尾巴草,她怎么忍心。
人体试验用死囚的做法始于二十年之前,将做法制度化则只有十五年历史,至今仍在慢慢完善中。说不定哪一天,规则改了,被试们也有重新融入社会的机会了呢?
这个可能性很小,小到她不愿意告诉石岩,怕给他渺茫的希望又让他失望。但这不代表这个可能不会出现。万一到时候石岩能回归正常人的社会,她不想看到她的被试已经被懒怠的生活给毁了。
她这样的安排纯粹出于道义上的关心。说她像教导主任真不确切,教导主任哪有她爱操闲心?
但是对方不领她的情,她也没有办法。陆追源只能说:“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教材我给你放在这里。”
“我宁可睡觉。”他瞄都不瞄一眼,果真躺床上去了。
陆追源考虑到他近期有增肥的需要,也就随他去了。但她不能像他一样放弃追求,她还给自己布置了大量学习任务。即使年纪轻轻已经是国家级研究所的正职研究员,不及时更新知识储备,还是很容易被时代抛在后面。
她检查了实验室门窗,确保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之后,进了小办公室里看文献。
但是显然有人不打算让她安安静静地学习。
她坐下没多久,还没看完一篇论文的摘要部分,石岩的声音就从床那边传进来:“睡不着……陆追源,你的手机借我玩游戏吧?”
陆追源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纸面上的文字,说:“不可以。我再强调一次,实验被试是禁止接触到电子通讯设备的。”
他无聊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三分钟,又问:“有没有围棋,你陪我下棋。”
“对不起,没有棋,我也没有空。”陆追源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么……有小说吗?我不信你办公室里一本闲书都没有。”石岩不死心地追问。
陆追源说:“没有小说。我从来不看无用的闲书。”
“你的生活太无趣了。”石岩评价道。
陆追源不置可否。她的日子枯燥却很充实,现在觉得无趣到极点的不知道是哪个。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下床的脚步声,节奏拖沓懒散,在实验室里无聊地转来转去。
“别随便动设备。”陆追源警告说,“人手上的油脂对精密仪器有伤害。”
外面那位讪讪地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脚步声又绕回床上。
她听到石岩在叹气,叹息声中包涵来了深深的无奈情绪,不知道是妥协还是认命。
没过多久又响起了翻书的声音,是那种古旧发脆的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第15章 家传厨艺
12:00-12:30午餐时间
12:30-13:00饭后散步
13:00-14:30午睡时间
14:30-17:00继续学习
17:00-17:30晚餐时间
……
这是陆追源给石岩安排的中午至下午段的活动。
从实验楼的楼顶花园散步下来(当然陆追源一直陪同在侧),石岩终于感觉到了困意。陆追源体贴地关掉了实验室里所有的灯,拉上了遮光的窗帘,给他营造了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石岩昏昏欲睡中,听到她压低了声音在办公室里小声讲电话:“怎么啦?……你别哭……没事的,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别哭……好啦,好啦……”
电话断断续续地讲了很久,低低的嗓音耐心地安慰电话那头的人。她安慰人的词汇贫乏得可怜,翻来覆去就是“别哭”和“好啦”两个词,却莫名让石岩觉得……很安心。
他小的时候,母亲哄更小的弟弟睡觉,就是用这样的温柔嗓音,一遍遍重复着简单甚至没有具体涵义的音节,让哭闹不休的弟弟安静下来。
石岩慢慢地在同样温柔的嗓音里面沉入梦乡。
妈妈……很久没有梦到了。
电话是叶小昭打过来的,掐准陆追源的午休时间,免得她再以“上班时间不接私人电话”这种没义气的理由挂他电话。
于是一打就打了快半个小时,连哭带诉说,主要内容是,昨天相亲的时候他们演的那场戏很快被赵小姐识破啦,于是赵小姐一大早就派了几个手下,威风凛凛的清一色黑裙套装,自带折叠板凳,一字排开坐在传染病科的科室门口。连院长都被她们的阵仗惊动了,过来一问,这些黑衣女汉子是来等叶医生下班好接他去跟她们的大BOSS共进午餐的……虽然这些女人看起来怪异,但人家一来没有强行掳走正在值班的叶医生,二来没有占用公共资源(此处主要指提供给病人的等待区座椅),三来医院也没规定非病人不能入,四来,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最近那位赵小姐在L市风头正健……院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当没看到,挥一挥衣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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