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顿了一下,片刻后爽快地应承到:“没问题!您放一百个心。”
她答应得如此之痛快,倒叫陆追源没底了。随便就把自己的身份证件借给别人办手续,她就不怕事后出问题?
只见那女人低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掏了一大堆磁性卡片出来,花花绿绿地摊在陆追源面前:“喏,这些都是我的身份证,十二星座的都有,你喜欢用哪张?”
十分钟后,陆追源和王昭君——就是那个跑腿公司的业务员,这个名字被印在陆追源从众多身份证中随手挑出来的那张上——谈妥了价格,付了定金之后,一起出了门。
B市的其他法规皆走在全国前列,唯独殡葬这块不知是不是出于忌讳,几十年来很少变动,主要靠的还是落后的纸质证明办手续,殡仪馆必须确定凭户籍注销卡才能领骨灰。所以一般流程是这样的:先去医院开出死亡证明,再凭死亡证明去户籍处领取户籍注销卡,最后再去殡仪馆领取骨灰。
王昭君开的是一辆迷你的2座电动汽车,白色车身上的公司名称和联系方式似乎是为了省钱自己拿大红漆喷的,看起来一股森森的“欠债还钱”的杀气。
陆追源上了副驾驶座,谨慎地把安全带扣好。王昭君边发动车子边问:“您那位……嗯,亲戚,是在哪个医院去世的?”
“不用去医院,他不是正常死亡。”
“哦,那就是意外死亡了。”王昭君说,“那我们得先去殡仪馆拿到火化证明,用火化证明去销户籍,再拿上墓地的产权证,回头领骨灰。”
天空一片铅灰色,“曲奇”带来的雨水绵绵不绝。B市人民看起来对台风的到来习以为常,街边的店铺照常营业,途中路过的一家百货商店甚至淡定地在雨中剪彩,台下围观者众,撑开的各色雨伞像是一片彩色的蘑菇。
王昭君的车在这条街上因为拥挤人流被迫放慢了车速。
“不是我八卦,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她扶着方向盘,突然强调说,“但是我想知道那位……是什么身份,怎么去世的?您要知道,待会儿我要编理由替您领骨灰,您得先对我讲明白了,我心里好有个底。”
“他是……”陆追源犹豫了一下,说,“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名字是石崖,年龄十三岁零九个月,5月28号那天卷进一场抢劫案中身亡,5月29号送到殡仪馆火化的。”
“不小心卷进抢劫案了?真可怜。”王昭君义愤填膺,“B城的治安确实越来越差了,有一次居然都抢到我头上!要我说,那些抢劫的都该拉去枪毙五分钟!对了,他们对你弟弟怎么了,开枪误伤了吗?”
“他是那天的抢劫者之一。”
“……”
陆追源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石崖是被王婷婷玩/弄致死的,案发后王家颠倒黑白,疏通了关系,几乎立刻就安排将石崖的遗体火化以毁尸灭迹,火化完成后又将他的骨灰随随便便遗弃在殡仪馆里。她此行的目的只是顺利领到石崖的骨灰并安葬,而按照官方公布的信息检索比事实真相更容易让她完成这一过程。
所以王昭君再想多探一点底细的时候,陆追源就不肯再松口了。
事实上这些信息已经足够用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很快替他们找到了石崖的骨灰,并很乐意为她们开具火化证明。因为愈来愈严重的温室效应影响,B市上一个冬季冻死了不少流浪汉,殡仪馆设计之初留的骨灰暂存仓位快要堆满了,他们正愁着没处存放越来越多的夏季溺亡者的骨灰。
取了火化证明,王昭君和陆追源掉头去城市另一边的户籍处,花一个小时在各科室之间奔走,总算拿到了销户证明。她们又掉头往殡仪馆赶,把准备好的材料提交上去,终于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审核通过,工作人员带她们到仓库门口,从里面捧了个骨灰盒子出来。盒子上贴了一张卡片,标注了死者性别、大约年龄、火化日期和遗体来源,用以日后区分。
连同石崖的骨灰一起交给她们的,还有火化前从他身上取下的随身物品。工作人员把一个信封大小的密封袋交给她们,陆追源打开一看,里面孤零零的只有一串钥匙。
尽管知道答案,她还是确认了一番:“他没有手机吗?”
工作人员说:“没有,电子产品的电池受热会爆炸,对火化炉不好。每一位死者火化之前,我们都要再三检查一遍的,要是有手机的话,我们一定会拿出来的。”
果然如此。手机里少不了石崖平时和王婷婷联络的证据,王家迫不及待地要毁尸灭迹,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那手机肯定早就被拿走了。
陆追源借用了殡仪馆大厅里的自助打印机,按照石岩事先给她的账号和密码,登陆了某墓地开发商的官网,打印了一份墓地产权证出来。王昭君探头看看打印机里吐出来的纸,说:“Y区的墓园……在B城最北的山上呢,开车过去得两个多钟头,今天是去不成了,过去天都黑了。”
“行,那明天上午再去吧。”
陆追源和王昭君约好第二天上午九点上山安葬石崖的骨灰。
王昭君顺道把陆追源捎回她入住的宾馆里。迷你的电动车里空间逼仄,陆追源膝上放了自己的背包,背包上叠了骨灰盒,她伸出双手揽住不断随汽车颠簸的盒子,毫不避讳地搂在怀里,眼神却空茫地望着挡风玻璃上一遍遍机械摆动的雨刷,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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