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你以为是压力?”裴正远笑起来,“也对,相爱而不能相守,压力确实挺大的。”
一支绘图铅笔从石岩手指缝中漏下去,掉在桌上,骨碌碌地往桌子边缘滚去。他本来抓得住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试图挽回,任凭它从边缘滚落,啪嗒摔到地板上。
他再次捕捉到了敏感词,“相爱”,分外刺耳的一个词。
“什么意思?!”他死死地瞪着裴正远,声音陡然高了三度。
石岩的反应之大超出裴正远的预料,那个瞬间他忽然记起眼前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少年身上背着一桩命案。他往后退了一步,舌头有点打结:“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别管我怎么样。”石岩眼中开始有戾气汇聚,步步紧逼,“问你话就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裴正远又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拿眼角余光寻找监控摄像头的位置,然后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最佳视角。暴露在警卫们的监控下让他稍微找回了一些安全感,这才回答说:“首先声明,我也是听说的啊!据说你前面的那位恰巧也是我们行业内的人,在陆追源的课题上给了很多有用的建议,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好上了。但是你也知道的,被试一旦陷入恋爱状态就自动失去被试资格,那个可怜的家伙不想回到监狱去受刑,只想死在爱人的怀里,所以就……”
石岩愣怔地站在原地,好像在困难地咀嚼这个消息,然后艰涩地吞咽下去。过了好久他才完全消化了这些信息:之前有一个被试。陆追源爱他。研究所的制度禁止两人相爱。幸好那个男人死了。
对于他“前任”的死亡事件,他有许多可以加到前面的副词。作为故事发展的结局,那个副词可以是“最终”;出于逻辑关系的推断,那个词也可以是“所以”;出于兔死狐悲的同情,那个副词则可以是“可惜”。但是很奇怪的,他脑中跳出来的第一个词居然是“幸好”。
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嫉妒一个死去的人。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39章 发散的思维
陆追源进门之后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两个男生仿佛刚进行过一场不甚愉快的交流,脸色都不算好看。看到她开门进来,一个默不作声地走到窗台边望夕阳,一个迅速地拾起笑容,迎上来说:“陆姐,你可算回来啦!我这儿还有两份表格,要麻烦你帮我填一下。”
陆追源说了声好,把餐盒放在桌上,招呼石岩过来吃饭,就拿了裴正远递给她的两张表进了办公室。
盯着人当面写自己的鉴定报告有点不礼貌,但……裴正远看了一眼面色沉郁的石岩,为了安全计,厚颜无耻地紧跟在陆追源的后头进了办公室。
幸好陆追源对这些不太讲究。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把文件铺在办公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来写。
陆追源的在场让裴正远安全感大增,方才那几分惊惧完全褪去,取代的是得胜了的心情——都把那个傲慢的前(重音强调)帝都大学生气得失态了呢!
知道办公室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裴正远故意大声回答陆追源的问题:“没什么,随口跟石岩请教了一下毕业的问题,不过他好像也不太清楚呢,毕竟没有经历过。”
“是么。”陆追源扫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下去,埋头写鉴定评语。
这种实习鉴定评语都有万能模板,有些写评的懒得动脑子,就随便搬几句填进去了事。裴正远原以为陆追源也会随便写几句打发,却看到她一笔一画地把整页纸都填满了,整整写了一刻钟。他很不以为然,对这种形式文件需要这么一丝不苟吗?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写出花儿来也不会有人细看啊。
但等她把写得工工整整地鉴定表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裴正远却满脸堆笑地恭维她做事认真又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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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裴正远,陆追源发现晚餐仍旧原样留在桌上,纹丝未动。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石岩还站在窗口对着日落的方向发呆。暮色如水,浸染得他脸上的神情也一样寂寥。
陆追源迟疑了一会儿,问:“小裴跟你说什么了?”
“他刚才不是告诉你了。”石岩没好气地说。
“你会因为他随口提的一个问题就不高兴吗?我不觉得你是这么小气的人。”她说,“他还说了什么?”
石岩转过头,在暮光之中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他的嘴唇几次开阖,似乎要把在心底盘桓许久的话语一吐为快,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恨恨地别过脸道:“没什么。”
“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陆追源叹气,“如果你跟小裴有什么不愉快的,希望你别跟他计较。我刚才在食堂碰上他实验室的主任,听说实习生的工作任务挺重的,还常常要加班。他可能心里苦,说话才不好听。”
饶是石岩满腔郁闷,听到她一脸正经地说裴正远“心里苦”,还是忍不住低笑出声。非嘲笑,非讽刺,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裴正远感到遗憾,可这样的杀伤力才大。要是裴正远知道她可怜他,非得气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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