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萧岐,捕捉到了一丝神色,他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你在想,陛下果然狡猾,兵权给了萧岭,摄政王却让你来做,你们是兄弟,若亲厚能相互扶持,若离心也能相互牵制,总归收益的是新帝,对不对?”
“臣,”萧岐按住那些念头,违心道:“臣不敢。”
“你敢,怎么不敢?”皇帝转身慢慢坐回那张他躺了罗汉床上,对外面的形势全然不顾,不徐不急地说:“你想做番大事业,朕看在眼里,并如今朕给你机会,你要牢牢抓住。”
“至于,萧岭,”皇帝摸摸胡须,他说:“此人是诈伪之人,并不可靠。”
皇帝给他定了性,萧岐便更加明白了。
这时外间传来吼声:“陛下,羯人要攻进来了,请速速离宫!”
雍王听到这句,蹭地站起来,带着几丝急切,求道:“父皇,走吧,走吧!”
皇帝气定神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微微点头,他身旁的老内监叹了口气,“雍王殿下且先去,后门已经备了一艘小船。”
雍王听完,毫不迟疑,向皇帝磕了三个头,旋风一般跑掉了。
萧岐抿着唇,要扶皇帝起来,他摆摆手,“你走吧。”
萧岐一愣,“怎地?陛下不走吗?”
皇帝道:“朕病入膏肓,托孤遗旨已经下了,还需如此折腾吗?”
门外厮杀声愈演愈烈,纵然是萧岐再镇静,此时也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皇帝见状,拉过萧岐的手,压低了声音,他说:“圣旨上还有一句,若雍王不成,齐王可代之。”
萧岐眸光一顿,还未作何反应,已经被几个内监簇拥着退出了后门。
萧岐一首托着圣旨,一手托着玉玺,与雍王坐在船上。
泛舟太液池,原是何等雅事。
而此刻,一叶孤舟飘于水中,身后的东观被火舌吞没,皇帝萧铉定然身死,雍王伏在船头嚎啕大哭。
萧岐背负万里江山,倍感沉痛,但还来不及感伤,数根短箭带着劲道,如雨般砸来,驾船的内监已经坠河。
此时,雍王也中了箭,他口吐鲜血,让萧岐想起方才那句:“雍王若不行…”
如何叫不行,怎么算不行。
是进是退,是生是死,全在萧岐一念之间。
“王叔…”雍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瑟瑟喊道。
萧岐深吸一口气,用船舱里的火折将舢板点燃,抱着雍王跳入水中,往小船流动相反的方向游去。
城内火光冲天,昔日繁华的洛阳一片狼藉,三方大门已破,羯人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援兵迟迟未到,守城的士兵奋力抵抗,依然是强弩之末。
封勋在敌营中冲刺了几个回合,终究为皇室和洛阳百姓守住了南边的丽景门,只要从这一扇门出去,进了岱山就能有所掩护。
可羯族攻势太猛,眼见已经支持不住,丽景门下已经挤满了仓皇逃往的百姓,人如潮水。此时已经分不清谁是贵族,谁是贱民了。
封宏邈不得不下令,不允许百姓再走丽景门,要留出一条路接皇帝从宫中出来的车架。
封勋听到这个命令,大为吃惊,“阿爹,”他痛心疾首,“难道那些百姓就不是人吗?!”
封宏邈道:“他们是人,但蝼蚁无数,皇帝却只一个。蝼蚁可以死,但皇帝不可以死。”
封勋满脸震惊,没想到他一直敬佩的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候几驾轻车从阊阖门方向驶来,封宏邈道:“是陛下!”
青石板路两边的士兵纷纷单膝跪地,迎接天子车架,可金銮车连停都没有停一下,轰隆隆直接冲出了城门,后面还跟着一队太监和宫女,稀稀拉拉往南逃去。
等车驾走了,封宏邈掉转马头道:“撤吧!”
“撤?”
封宏邈说:“你能想到从丽景门走,羯人能想不到?”
“那,那刚才的车驾…”
“那是空的,为了吸引火力往岱山去。”
封勋眼中几乎要有泪水,“满城百姓,都往这边去,路遇强兵,他们必死无疑了。”
封宏邈回头看了一眼洛阳火海,他道:“三郎,要懂得审时度势!撤吧!”
封勋退后两步,咬着牙盯着他那如此会审时度势的父亲,摇了摇头。
他翻身上马,抄起长剑,咬牙道:“君降臣不降,你要走便走,不走的!”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振臂一呼,“不走的跟我杀过去!”
底下的士兵纷纷响应,迅速整顿战甲,拔出了钢刀。
封宏邈脸色铁青,追上前几步,“三郎!你别忘了,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封家站在一起!”
封勋并没有回答,只带着人往火海中冲去。
姜淳带着家眷从敦华门出了城,一路奔到渭水畔,方才火力已经被吸引到了丽景门,出城还算顺利。
但到了岸边才发现,此处聚集了许多逃命的贵族。
这会儿,那些平日金玉华服的簪缨世家也顾不得形象了,衣衫脏乱,蓬头垢面,有些还明显是从睡梦中被战火惊醒,连鞋都没来记得穿。
52书库推荐浏览: 若水未央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