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猛地转身,嘴巴里骂了句什么,才要离开,又想起之前那三个人来,登时泄了气一样,塌了肩回了自己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
她躺在这脏乱的旧屋,闻着空气中隐约弥散的腐烂老鼠的味道,觉得自己和那不知何时死去的畜生竟有些同病相怜。
刚认识她的时候,自己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知识青年,识文断字,有背景有文化,虽说霍家始终不愿让自己认祖归宗,可该给的东西也从没有亏待过,那时候的自己不缺吃不缺喝,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愿意跟着自己,为自己鞍前马后的效力,为了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争风吃醋,甚至打架杀人。
那时候多风光啊!即便是在农村,自己也照样生活得那般光鲜自由,体体面面。
可现在呢,时过境迁,她竟成了帝都云家的公主,堂堂正正的豪门之后。自己呢?变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还满身都是伤痛。自己这些年为霍家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得到了什么。霍家以自己为耻,蔺家也避自己如蛇蝎,他们连一个姓都不肯给自己,让自己和那个死鬼妈一样,辛辛苦苦地熬干了最后一滴灯油,到死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棋子。
她本以为跟了霍三就能摆脱这尴尬的处境,可到头来她不但丢了霍家的支持,连身体也被搞垮了,现在的她还剩下什么?除了那可怜的一点经费,她连最后的那一点点尊严都没了。
想到这,她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腕表,收拾了一下身上就出了门,转了三次公交才到了钢厂门口,看看离下班还有段时间,她又特意跑了趟附近的村子,买了一只鸡用绳子拴了,很嫌弃的拎着回了工厂大门口。
她演戏的水准还是很不错的,门岗的人很痛快的就答应帮她找人了。她笑着跟人家道谢,那人还一个劲儿说着,让她进屋里坐着等。
那怎么可以?那样她还怎么装可怜呢?
七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闻雪站在树荫下也觉得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尤其身边还有只臭烘烘,还在咯咯叫的母鸡,让她觉得自己身心都倍受折磨。
可想着自己的事情,她还是耐下了性子,强忍着始终不离那块地方。
终于,大门里出现了她苦等的人,见那人望过来,闻雪的眼睛里已经自动自发开始涌出了泪花。
“你怎么来了?是生活费又没有了吗?”说着,蔺亚东开始摸自己的口袋。
闻雪一下按住了男人的手,可稍触既离,像是个怕被嫌弃的小可怜:“爸,我不缺钱,就是……能不能,让我回家?”
蔺亚东一下僵住了,他皱紧了眉头,深深叹了口气:“雪雪,你是知道的,家里……”
闻雪自然知道,蔺家怎么会让一个野种回去,那一家子扒皮货,自从知道她是闻雅娟跟外面的男人搞出的孩子,他们就再也不准闻雪进那个门了,反正闻雅娟都死那么多年了,他们还一直以为蔺亚东是对姓闻的女人余情未了才不肯再娶,这下知道连闻雪都是个野种就更加不会放过她了。
老少两代人寻死觅活的终于将她赶出了那个家。殊不知,她老早就厌烦了跟蔺家的人虚与委蛇,就是她身世的消息都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那时候她做的是回归霍家的美梦,高门大户,衣食无忧才该是她霍雪该过的日子,谁耐烦那个穷嗖嗖的家。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那个一贯对她有求必应的人会突然间变了脸,还说出了让她死了回霍家的心。
思绪飘远了,闻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一双泪眼。
“爸,我一个姑娘家,什么也没有了,既然回不去蔺家,好歹求您跟首长递个话,我再也不给她惹麻烦了,只求他能见我一面,我没别的要求,就是想求她帮帮我,哪怕给我个新的身份呢。我这样偷偷跑回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去的,我实在受不了了,农村真不是人待的爸,我真的做不动那些地里的活,爸,求求你了……”
蔺亚东被闻雪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要说他一辈子没儿没女,跟闻雅娟也是没多少感情。倒是闻雪,毕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看到她这样狼狈可怜,多少还是触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都不知道为什么就点了头,反应过来,就看到闻雪惊喜的扯了他的袖子,还梨花带雨的一张感激笑脸。那不敢靠近又有些孺慕,敬仰的样子,叫他怎么都狠不下说不的心。
“我也只能帮你带个话,再多的,我就做不到了。毕竟……”
蔺亚东深吸了一口气,他都离开多长时间了,即便是对那人有些恩情,这么久了,自己早就远离那些是是非非了,说的话能不能到那人的耳边都不知道,只是……
罢了,就当是做善事吧,谁叫自己护不住她呢。
“你回去等我消息吧,如果有回音了,我会去通知你的。”
闻雪仍挂满了泪珠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灿烂的花儿:“谢谢爸,您真是大好人。我就知道您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说着,闻雪用脏兮兮的小手将地上还咕咕叫的母鸡提到了男人的面前:“爸,这是我去饭店洗碗赚的钱买的母鸡,给您拿回去补补身子吧。我奶身体不好,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让她老人家别为了我操心了,我都记着她老人家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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