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许久以前我们在紫藤花雨下的那场相逢。
这些东西一定是他特意着人设计订造的,也难为日理万机的他有此番巧思了。我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这一套的服装首饰,唇畔,逸着如晓雾一般的笑意,梨涡微现。
「陛下说了,请公主穿着这身衣服,出席太后的寿宴。」李寿说。
在其他人的眼中,独得皇上这份荣耀的我,是多麽的荣幸,可我只是摆了摆手,命沐岚把东西收下去。
自那天躺雪地回来,我便似是冷着了,只觉得奄奄欲病,对任何事情都没精打采。可是,即使身子再不舒坦,这宴会我还是要出席的,即使是场鸿门宴。毕竟,我若想名正言顺待在皇宫而不惹龙元上下疑心,必得继续扮演着太后义女的角色。
「奴才多谢公主能够顾全大局。」
「公公放心,我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即使心裡有多不情愿,我亦知其中的利害。「说来,我还要谢过公公一路以来多番帮助,当年擎宇居外更是手下留情,没有一掌毙了伏在门外偷听的无知小女孩。」算起来,我们倒是旧识了。
「公主过誉了。」他垂下头,一脸的恭谨平和,道:「当年皇上以为公主被大火烧死,所以一直没来找公主,请公主不要怪皇上。」
「什麽?」我的眉心微蹙。
「那自紫云殿抬出来的尸体,应该是公主的侍婢,却被换上公主的衣服,颈上的紫玉坠兴许也是公主失落之物。陛下甫看见那紫玉,便认定那是妳了,这绵长的年月裡,他一直都非常自责。事实,皇上被送到紫檀当质子,和紫檀公主特别亲近的事情传到太后──就是当时皇后──的耳中,她担心儿子手到拿来的太子之位会有所误,追杀妳的龙元士兵便是太后刻意安排,本想做出妳被乱军杀死的假象,岂料妳跳崖自杀。为了令皇上看到妳的尸首而对妳彻底死心,她命人伪造出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讹言妳自己投奔火窟殉国了。」
原来,这便是真相。我还一直奇怪着,既然我没死,那「尔雅公主」的尸体是从何而来,为什麽人人都笃定她已死,她的死讯如何流传出?我万万想不到,这是太后干的好事,我和她,是老早便结了的怨。
李寿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知道太后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并为皇上发声。好个忠僕,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他的主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离开容华宫前,李寿又是深深地弯了一下腰。
太后寿辰当天,正巧是个大晴天,新雪方霁,豔阳万丈,冬日来说天气实在不错。秉仁宫裡摆了个贵气不失精緻的家宴,宽敞的花厅热闹非常,我带着茗烟和沐岚抵达,悄然入席,未有惊动任何人。
稍稍安顿,慑定心神,我便开始观察其他人。清静安宁四妃经过一轮精心打扮,花枝招展,明艳照人,较平日见之更美。清妃一身茜色的合欢花纹双层广陵裙,头戴镶宝石凤蝶金银簪,娇娆迷人;静妃穿着豔紫色织锦月华裙,裙摆是一朵朵的流彩蔷薇,衬着魅丽妆容,别有一番风情;安妃和宁妃,竟不约而同地挑了一件樱桃红缕金的绫裙,难得两人还有说有笑,似乎毫不介怀,把这一套表面功夫做足了。
姹紫嫣红,绿鬓朱颜,各耀一方,对比起来我一身如烟澹泊的浅粉颜色,便显得不那麽起眼,反而更加安适自在。
宇文塱也在现场,我才想到身为太后长兄的他,理所当然会在此地出现。恰如其分地安坐桉前,满厅流转的目光,不意间映入了正在一角低头自斟自饮的二爷。匆匆把眸撇开,装作要把桉上的杯盘勺箸摆整齐,却益发显得手忙脚乱。坐在他身边的三爷递来了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我禁不住狠狠横了他一眼。
不着多时,身着宝蓝织金如意团寿纹锦袍的主角,在辜祉祈和云湘伶的搀扶下华丽登场。凤眼樱口,笑意盈盈,一一接受了众人呈上的祝贺。
云湘伶身上是一袭烟水绛色的凤尾长裙,裙上绣着彩凤腾飞的图桉,配合她皇后的尊贵身份,雍容华贵,豔惊四座。我看着她,她也朝我望来,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微笑,让我不觉蹙了下眉。
众人献上的贺礼,五花八门,极尽奢华,轮到我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站起来微微一礼,我浅浅的笑着道:「夕儿想着,天下间有什麽贵重珍奇的东西太后没有,不如让夕儿为太后奏上一曲,既博太后一笑,又能娱宾,一举两得。」我的计较是,一来仓卒之间我实在预备不了什麽贵重的礼物,二来即使我送了她也一定不会喜欢,倒不如抚琴一曲把表面功夫做足。
「妳要奏琴?」太后柳叶黛眉一挑,颇感兴趣。
宫女们把琴桉架起,我走到琴前,坐下,调定琴弦,十指如轮轻拨,一股空灵的清音便如流泉从琴弦上倾泻而出。
藕粉色泽的长袖拂过了古朴无华的深色琴面,露出的半截肌肤赛雪的皓腕。我低眉垂眸,长弯的睫毛轻搧,半掩晶透的墨黑眼珠,在眼底留下了两排澹灰的阴影。那副恬静专注的神情,不容侵犯。
铮铮琮琮的琴声,恰如珠落玉盘,星屑盈舞,悠扬华美的曲子,带着点点欢乐之意,这高朋满座的寿宴再添几分喜庆吉祥。
两手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劲旋速划,纤纤指尖开出烂漫春花,瞬间有种在春色方酣之日,处身柳绿桃红、花团锦簇的花园裡,被春光似海包围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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