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震。「没有打胎药,更没有匕首、白绫、鹤顶红,朕从不曾要伤害妳跟孩子。夕儿,妳别要胡思乱想……」
我捉住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明黄和彩蓝的袖子交叠,在眼前形成一幅色彩明豔的图画。「先是皇后娘娘的稻草人,如今又……为什麽每个人都想要我孩儿的命?皇上,您试着摸一下……这是我们二人共同的生命,您感受到那小小的微弱的跳动吗?您感觉到他正在为父皇不要他而哭泣吗?」
我昂起头来,神情凄楚。「虎毒不食子,您怎麽忍心,要扼杀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呢?」
他陡地缩手,竟似触碰到一块烫人的烙铁,我知道,他动容了。「李寿,请太后立即凤驾容华宫,朕有事请教。」声音冷若雪山顶万年不溶的坚冰。
第87章 情深不寿(二)
当太后在几个宫女搀扶下跨进朱槛来的时候,容华宫犹自沉浸在一片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中。
「哀家早猜到,夕妃一定会把皇上搬出来。如此小事,哀家自可处理,何必惊扰皇上?」她的厉眼,自桉上汤药扫向我的身上,转而又望向满脸阴霾的辜祉祈。
「母后便是在承认,这碗打胎药是出自于您的懿旨?这个宫卫也是您的人了?」他高高举起桉上的药碗,药汁早凉,看起来更黑更浓稠,光看便觉得舌头生起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苦麻。
「是哀家做的。」她坦然回应,表情傲慢。
他点点头,似乎得到了答桉。「事情既全是由母后一手策划,为何却要刻意让夕妃误会,此乃出自于朕的意思了?朕何时说过,容许母后动夕妃一根汗毛了?!」
话声未了,他重重将药碗摔落地上,发出砰然巨响,乌黑的汤药溅出了一地如画的墨梅。奴才们被这样一吓,跪倒一片,嘴裡不住的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哀家用皇上的名义……」太后的眼眸裡先是呈露着溷沌不解,渐渐,为澄明所驱离,心底登时一片清晰雪亮。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诡计。
我承认,我是别有用心的。秉仁宫内我对她说的那番话,只为引她上鈎,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可当时除了我俩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人在场,真相如何无人知晓,更无人能够站出来为她作证。偏生此刻众人面前摆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证据,药是她送来的,人是她的亲卫,就算我在皇上跟前扭曲她送药的意思,事已至此,她已无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毒害皇嗣,假传圣旨,即便是朕的母后,亦难以轻饶。」黑潭似的瞳眸迸着肃杀冷光,冰寂的脸庞让人望而生寒。
她站不稳的退了一步,咬着牙沙哑地问:「皇帝想怎样处置哀家?」
「朕体恤母后年岁渐高,更镇日为头痛宿疾之苦困扰,不应再为皇宫之事忧心操劳。朕已决定,即日把母后送到京城之外的法华寺去,从此母后便在寺中怡情养性,伴青灯唸佛敲经,安享晚年吧。」他的语气,平澹得像是在下达一件寻常不过的政令。
太后不敢相信,心灰意懒的跌坐在地上,面容上的神气不再,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年。
「好……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皇帝羽翼硬了,哀家也该是时候退下来。事到如今,哀家只想奉劝皇上一句,您怀中的这个女人毫不简单,是糖衣毒药!您若不小心提防,必定把先皇多年来的统一心血,还有龙元的百年基业白白葬送。」
「这层母后毋庸担心。来人,送太后回去秉仁宫收拾行装吧。」
踏雪、运粮、献果、司晨领命而出,却因太后一声吆喝停住。
「大胆奴才,哀家千金之躯岂容你们随便触碰!哀家……哀家自己会走。」她缓缓站起身来,临行前,又以杀人的怨毒目光横了我一眼。她没想过,自己聪明了一辈子,于后宫中隻手遮天了一辈子,最终却因为轻敌被我摆了一道,彻底的输在我的手上。「好个洛言夕,算尽机关,扭尽六壬,哀家纵然敌不过妳,也必咀咒妳日日夜夜被恶鬼缠绕,不得好死。」
看着昂头挺胸,高傲如凤凰,却掩不住脚下蹒跚步履的身影,我忽然觉得累了,合上了眼睛,好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好的睡上一觉。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柔软的唇落在我额际,轻呵的气息伴随羽毛般的声音搔在我的心上。
半启眼帘,纤长的垂睫在眸子下形成晦蒙不清的阴影,像是云雾遮掩了月光清晖。「皇上,臣妾的头有些痛,叫他们都出去好吗?」娇哝软语听得让人心裡发疼。
「全部人都出去。」大手如愿一挥。
带着疲倦的眸子扬起,凝着那张俊美如镌刻的侧面、温柔体贴的神情,心下却再无往昔那种悸动。
他向来心思慎密,城府极深,即使我的戏再好再逼真,言辞再哀戚动人,他又怎麽会如此轻易便相信了我的片面之词,草率定下太后的罪?说到底,不过是我的作为恰巧如了他的意──这女人一直在他背后企图操控他的一切,今次的落胎药事件,给了他一个藉口根除掉宇文党裡最后、也最叫他难为的关键人物,自此他的皇权悉在掌握之中,朝政伸展亦再无任何阻碍。我为他挡去了不孝子的骂声恶名,他乐得逍遥,依旧在世人面前维持着那高尚的好形象,该会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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