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赓呆坐了半天,双手抱住了头:“原来是这样……如兰在乐班里是拔尖的,只是一直不肯挂牌。腊月二十三那天,沛民用我的名义给枕香楼发了帖子,点名要她陪侍……”
“怎么又扯上葛丰了?”郑娴儿有些紧张。
黎赓不知道她的担忧,仍继续说道:“想必是那天夜里真正的如兰跑了或者死了,楼里的人怕我怪罪,所以才会抓了个容貌相似的女子来代替……如果这是真的,我难辞其咎。待我查明真相之后,我自己和那几个人一样,任你处置!”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倒弄得郑娴儿有火发不出来。
片刻之后,郑娴儿冷笑道:“这么说你今天是不杀我了?不怕我妨碍楼桐阶的前程了?”
“郑姑娘,”黎赓目光灼灼地看着郑娴儿,“这件事我十分抱歉。但是……那天夜里,‘如兰’服侍的男人,不是我。”
“是谁?”郑娴儿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随后又放开了。
是谁,重要吗?
无所谓了。
黎赓仍然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是……桐阶。”
郑娴儿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哄我好玩吗?”
黎赓急道:“没有骗你!你知道沛民做事一向没轻没重的。他自己流连花丛深得其乐,因此常常喜欢嘲笑我和桐阶不识男女之事。那时我婚期将近,他嘲笑的对象就只剩了桐阶一个,恰好又有人造谣说桐阶有龙阳之好……沛民起了玩心,就拿我的帖子到枕香楼定下了如兰。我成亲的前一夜,我们三个在‘临江仙’喝得大醉,沛民就趁机把桐阶送进了我提早定下的房间,然后送信叫媚姐送如兰上门……”
郑娴儿听得怔了。
楼阙……
那夜的男人竟然是他?
她每夜每夜的噩梦、她恨之入骨却又总也忘不掉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他?!
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巧合,难怪时常觉得似曾相识……
郑娴儿的心里,刻骨的恨意纠缠着迷惘、伤感、愤怒以及一丝丝的庆幸,搅得天翻地覆。
黎赓怔忡许久,面露愧色:“后来如兰投河自尽,桐阶伤感愧疚,我和沛民更是后悔不已。原以为只是一场恶作剧,谁知竟害了如兰的性命……桐阶当时愤怒得险些与我二人割袍断义,我们也无颜求他原谅。我原以为自己此生最大的错事就是那一件了……今日若非你说出来,我实在不知道此‘如兰’非彼如兰,受害最深的竟然是你……出了这样的事,我枕香楼万死难辞其咎……”
这样荒唐的事,岂止是“逼良为娼”!
郑娴儿擦擦眼角,自嘲地笑了。
黎赓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那夜的人确实是桐阶无疑,所以……我想你的心里,应该好过一点。”
“好过?”郑娴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先回去尝尝你们枕香楼调教人的手段,然后再来跟我说这句话试试?”
黎赓愧疚难当,不敢直面她的目光。
郑娴儿自嘲地笑着,扶着石桌慢慢地站了起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虽错怪了黎赓,却仍有继续恨他的理由。
至于楼阙……
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了。
他似乎是无辜的,但事情却是因他而起。那件事是她不堪回首的屈辱,他却可以饱含深情地把“如兰”当作“故人”来怀念。
这个错位,在郑娴儿的心里磨得难受。
她宁可那夜的男人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她和他之间就可以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只有苟且偷欢,没有怨恨纠葛。
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如果”!
楼阙……
第68章 她就是害相思了
从观霞山回来之后,郑娴儿就病了。
大夫来看过,只说是风邪入体,开了几副不痛不痒的药调理着,也不见效。
外伤也懒得管它,反正躺几天也就不那么疼了。
谁知躺了几天之后该好的没好,反倒又添了咳嗽,每咳一下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扯着疼,喉咙里一天到晚都是腥的,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郑娴儿一天天只是蔫蔫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好在府里的事有安姨娘和韩玉珠,店铺里的事有程掌柜和小枝,一时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郑娴儿叫兰香和韩婆子关了院门,不管谁来探望,一律说不见。
她自己就掩了帐子昏昏沉沉地躺着,把那件深埋在心底的旧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再痛苦的事,想它一百遍也就没那么痛苦了;再恶心的事,想它一百遍也就没那么恶心了。
说她自虐也好,说她愚蠢也罢,她总要把那件事想到再也懒得去想,然后才能安安心心地忘掉,重获新生。
这是郑娴儿给自己选择的疗法。
在这段时间里,黎赓托小枝来传过一回消息,说是当时的事情已经查清,真正的如兰并不是死了,也不是自己逃走,而是跟一个男人跑了。至于其余的事,把两人先前的叙述和推断加起来就是真相,并无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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