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郑娴儿便说怕冷,叫小枝去多点几个火盆。
她自己却装作看风景,在院子里角角落落查看了一番。
并没有发现什么鸽子。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鸽子想必不会来了吧?
郑娴儿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晚饭送过来了,她看着便觉得厌烦,却不得不吃。
院子里的小厮要避嫌,早早地退了下去,郑娴儿便跟小枝面对面坐着,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发愁。
肚子里明明饿得厉害,喉咙里偏偏堵着,什么也咽不下去。
小枝只得扑过来帮郑娴儿拍着后背,哭劝:“你要是觉得心里边难受,哭一声喊一声都好,这饭总不能不吃啊!这才到哪儿,今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你不明白……”郑娴儿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心里躁得厉害。
偏偏又起了大风,眼看又要下雪了。
如此严寒,那鸽子到底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
小枝见劝不动,一时也生了气,“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奶奶平日何等洒脱,想不到如今也变得这么没用了!不就是下了狱吗,又不是死了!再说死了又能怎么样,你自己又不是没死过!他死了,你再换一个就是了!”
郑娴儿愣了一阵,忽然“嗤”地笑了:“真不愧是我的丫头!”
“所以呢?”小枝叉着腰作泼妇状。
郑娴儿重新在桌旁坐了下来:“所以,吃饭!”
果然是当局者迷,她竟然也钻了一回牛角尖了!
除死之外无大事,她难受什么呢?那人又没死!
话说,今晚的饭菜其实做得相当不错!
郑娴儿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愉快地大吃大喝起来。
于是刚刚还在为她担心的小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跟她抢饭吃。
这个主子是没良心的,她怕一会儿连残羹剩菜也没她的份!
郑娴儿正抱着一条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忽然后窗户那里“咔啦”一声大响,吓得小枝险些跳了起来。
郑娴儿却是真的跳了起来。
——跳起来奔过去,急急地打开了窗。
一只灰扑扑的丑鸽子扑棱棱打了个转儿,又落在了窗台上,歪着小脑袋看着她。
郑娴儿喜出望外,忙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那鸽子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试探着落到了她的手上。
果然是只信鸽。
郑娴儿小心地打开竹筒,发现里面藏了细细的一枚纸卷,封得十分细致。
主仆二人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纸卷展开了。
上面只有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灯节。
上元灯节,正月十五。
这是个时间,但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呢?
郑娴儿不敢去猜。她只是隐隐地期望着:若是上元节有事,楼阙总该在上元节之前摆脱牢狱之灾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希望,就不怕撑不下去!
郑娴儿微微颤抖着,在书桌上的匣子里找到了裁好的薄纸,细细地把钟儿先前嘱咐的话写了上去。
写完之后发现下面还有一点空白,她略一迟疑,又添了几个字:“桐阶入狱,恐有难,望定良策。”
待字迹干透,小枝便细心地把纸条卷了起来,塞进竹筒封好了。
郑娴儿看看天色,忍不住又犯起了嘀咕:“这个时间,鸽子放出去能飞吗?”
小枝低声笑道:“听说人家有驯养的夜行鸽,只要路径熟悉,夜间也能飞的。”
郑娴儿闻言便打开了窗子。
那信鸽站在窗棂上扑棱了两下,果然双翅一振,直冲进夜幕之中去了。
郑娴儿呆呆地在窗前站了一阵,终于又转了回来。
算是放下了一桩大心事,剩下的就是祈祷那鸽子能顺利把信送出去、祈祷那收信之人能帮这个忙了。
小枝关上窗子,蹑手蹑脚地跟了回来:“奶奶,这鸽子会飞到哪儿去?”
郑娴儿摇头表示不知,小枝的好奇心却没有消:“奶奶,‘耽误不了大事’是什么‘大事’?五爷他……在跟人共谋造反吗?”
“闭嘴!”郑娴儿厉声断喝。
小枝打了个寒颤,撇嘴道:“多大点事啊?造反就造反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郑娴儿看着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时又笑了:“哟,原来我们小枝姑娘也并不怎么忠君爱国嘛!”
小枝歪着嘴角不屑地反问道:“忠君爱国?有什么好处?管饭么?”
郑娴儿回到桌旁坐下,悠闲地倒了杯茶:“不管饭,可是大家都说应当忠君爱国啊!”
小枝立刻接道:“大家还都说应当守妇道呢,也没见你老实了!”
郑娴儿被她呛了这么一句,居然哭笑不得:“你能跟我一样吗?你是正经人啊!当初我被人诬陷偷汉子,落桐居上上下下一堆人都骂我,也不见你出来帮我说一句话!”
“哟,还记仇呐?”小枝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郑娴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记仇,很记仇!
谁知小枝竟是半点儿也不怕,坦坦荡荡地在桌旁坐了下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初大家骂你是因为你‘偷汉子’吗?那是因为瞧不上你跟奴才瞎搞!你看看现在,你跟五爷出双入对招摇过市,偷汉子这事儿算是坐实了,有人敢当面骂你的没有?韩婆子给你预备上吊绳了没有?兰香给你扔破鞋了没有?——我告诉你,别说当面骂你了,就连背后都没有骂的!大家背地里都佩服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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